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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的生活总如我的性子一般
隔三差五就要闹些笑话

《大到暴雪》34[完结]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写在文前:

3.4w字

说是大结局一章,但其实从字数上来算,也是平常三章的量了。但想到文里这两个人再次见面是34岁,就好想让一切完结在34章啊(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于是乎,三章合成一章吧,一次性更完!

不晓得你们怎么样,反正这三章,我是从写第一个字开始,就嗅到了浓浓的不舍~好了,那就下最后一场雪给你们,冬天快乐!!

 

 

 

墓地常种松柏,这种树一年四季常青、不畏严寒,在某种意义上象征着永生。

与死亡似乎是两种极端,但自古以来,人类便喜欢为悲惨事物赋予某种与之本身含义完全相反的美好景愿,以此来填补缺憾。

 

墓地俨然是最好的例子,凛冬季节,整座城市都在风雪中昏昏欲睡,冷雾巨大的穿透力麻痹着所有人的神经,世界变得迟钝而死寂,可当汽车缓缓驶入南山墓园,阳光反射漫山青绿扑面而来、有那样一刻,一切像是全都活了过来。

 

王一博不由得睁了睁眼。

 

他没见过墓地。事实上在此之前,他没在真正意义上触碰过死亡。

 

汽车还在缓慢爬行,稍远处,已有价格最低一档的墓穴整齐排列,一格紧挨着一格、循规蹈矩,倒是与人生前所居住的楼房没太大区别,在有的地方,从事殡葬行业的人会将墓区美言作“小区”。

 

只是今日大雪,天寒地冻,来扫墓的人寥寥无几,那片“小区”内平整的雪地上没有一只脚印。

 

此处距离埋身肖战的地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雪天难行,车速不免慢了些,白音南的心从车子驶入墓园的那刻起便一直提着,此刻更甚,谁都没办法准确预测王一博知道真相后会怎样,所以早在来的路上,她便通知了家里,现下早有一行保镖和几位医生等在目的地了。

她盼着一切能够顺利,要是王一博可以接受肖战已然离世的事实,走到现实中来,就可将肖战的墓迁回老宅墓园了,像这样只身一人长眠于郊外陌生的山上,终归太过孤单。

 

时间在不安和沉默中飞速流逝,等到风更冷,冷的仿佛已经破开车门钻进人身体的时候,白音南打了一个寒颤,她很快从沉思中抽离,才发现已经到了。

 

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占据大片视野,暴雪纷飞。

 

明明在一个小时前刚进入墓园时,山底的那片天空还是湛蓝的,白音南隐隐感到不安,她已经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了,在两排整齐站列的保镖中间,是那张醒目的笑脸。

 

心悸。

 

这是最直接的感受,无论多少次看到这张遗像,白音南都无法控制的感到心悸。

 

会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这笑容刺的人心痛,一个年轻的生命死去了、并不安详,这笑容像一把刀子,在所有人心脏上划下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

 

白音南试探着转过身望向身旁,尽管在此时此刻,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同王一博说。

 

于是她选择用最简短的句子以及最平静的语气交代这个事实,“一博,我们到了。”

 

“下车看看吧,这是你第一次为囡囡扫墓。”

 

可王一博却似乎有些静止了。

 

就为了那片光洁的雪。

 

起先他还没有注意到墓穴,更加忽略了遗像,就只是看到了雪。想到肖战平日里是最爱雪的,他便条件反射拿出手机录像。

手指滑动屏幕缓慢变焦、将视野里的大片银白收录进来。这场雪真好啊,真好,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大的一场雪了呢?

 

王一博干脆下车去拍。

消瘦的身体几乎挡不住狂风肆虐,他踉踉跄跄走了更远,拍着、望着,大片雪花散落在他肩头、发梢,把原本就白了些许的头发染的更白。

 

可恍惚间,他又站在原地不动,空洞的眸子穿过风、穿过雪,望向远山虚无的尽头。

 

“十四年。”

 

像是远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又像是,撬开灵魂深处的记忆开关,总之他想起来了,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暴雪,该是在十四年前。

 

十八岁的他在暴雪里寻找肖战。那好像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失去,却又明白的不够深刻,以至于在肖战醒来后对他说猫狗死了,他便转身又买一对名贵的宠物猫狗送给肖战。

 

而此刻他摸摸心脏的位置,悟出了愧疚和疼痛,……另有一丝突兀,没错,还有突兀。

 

他不自觉关掉手机,茫然不解的站在原地。

 

漫天风沙迷人眼睛,王一博突然在想一个问题,这里,是哪里?

 

他来到了一个只有暴雪的惨白世界,惨白的叫人心慌。

 

不对,…不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开始环顾四周,醒目的石碑像一把冷剑。

 

那是什么?唯一的亮色竟然像血。王一博失了魂儿似的朝着那抹亮色挪步,走着、走着,从生走向死的一条路竟然这样远,…真是远,然而他终究走的到,也看得清,是花朵。

 

用来祭拜亡人的那一种花朵。

 

腐败的花朵趴在石碑下,风吹着、雪沤着,恍惚间还跳动着,犹如腐烂的心脏尽力向浑身输送腐败的黑血。

 

怪不得天色黑沉沉的,这里没有人死,他想,是这个世界死去了。

 

他便突然不走了。

 

还是太突兀了,他想。

 

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段记忆呢?

 

他和肖战不是只有十五六岁吗?他又怎么会在十八岁的雪夜里寻找肖战?他记得今早那人出门上学去了,他和往常一样放学去接,可是今天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肖战,他只好询问一中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是…是很礼貌的询问,然而学校保安控制了他,他被人莫名其妙送去了警局。

 

后来母亲来了,他们一同乘车回去,……是啊,是要回去的,回家去,肖战该是放学先回家去了,记忆就到这里。

 

“我要回去了。” 王一博突然说。

 

不知是说给谁听,只见他呼吸急促步履匆匆,像很坚定,却又像在逃亡,脚步一深一浅的踩着积雪,向汽车狂奔。

 

然而墓区静谧非凡,这阵踩雪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山林中休憩的动物、黑鸟成群,它们在大雪中激烈的煽动翅膀,盘旋着飞远。

 

就是这样一幕,鬼使神差,令王一博再次安静下来。

 

恍惚间,他像是听到上课铃响。眼前景物如影片般瞬息变换,光影像打翻的墨盘,天旋地转,

 

“肖战!”

 

“去,站到外面听这节课,谁允许你在答题纸上写其他同学的名字,他是你的答案?”

 

“王一博,他为什么写你的名字?你们是什么关系?回答不上来,你也站在外面听。”

 

不讲道理,这个老头子。

似乎所有理科教师都会稍微古板一些,年龄大者更甚,这在学生中间早就成为共识,只是像王一博这样的传奇人物,大约还是头一次被罚站。

许多人拿他当天才,偶尔夸张些,开玩笑讲他是神仙,说他不食烟火和凡人有壁,……罚站也太下凡了吧,于是所有人屏住呼吸看好戏,反抗啊,气走老古板,然后这节课下楼上体育!

 

王一博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走向后门,随后打开后门,出去了。

 

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比某位罪魁祸首的动作都要快,肖战还在找书,见状直接呆住,嘴巴里还咬着一支笔,眼圈慢慢变红了。

 

完蛋,他心想,王一博肯定生气了。

 

可事实上王一博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受,高中物理他早在小学时就已经学完,唯一有些不耐烦的是,他刚刚正在大脑里推演某个新发现的恒星的运行轨迹,正在兴头上,却被打断。不过在哪儿推不是推?走廊里没有老师讲课的聒噪声,兴许还能专注些。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里,他再也没有一秒钟能够集中注意力完成推算。

 

肖战哭的他头疼。

 

良久,他才开口询问身旁那人,“你能,别哭了吗?”

 

这个高高瘦瘦,很乖、脸颊上有些婴儿肥的男生,从刚刚被罚站开始,就一直在抹眼泪。

 

其实他很想再多说一句:该哭的难道不是我吗?

 

明明他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对不起,” 肖战像是被戳到伤心处,越来越难过,“害你丢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丢人吗?王一博微怔。

 

他没觉得丢人。

 

也罢,索性恒星每天都在运行,公转、自转,总之这个世界的真理不变,他晚一天推算也没什么,倒是眼前这位肖战,要是再这么哭下去,没准儿会哭出病来。

 

“算是比较新奇的体验,” 王一博尝试安慰,“还不错。”

 

肖战轻怔。

 

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盯着这人的侧脸看。

 

察觉到目光,王一博不自觉笑了笑,唇角轻抬,只是他自己没发现,仍是深深地望着远方,问肖战,“那么,为什么写我的名字?”

 

肖战近乎痴傻地看着他,不过脑子说了实话,

 

“因为,想你。”

 

王一博蓦然停下远眺的视线,像是被掐住某根神经,生命染上一瞬间的色彩。他转过头与肖战对视。

 

而后肉眼可见,这人的脸红了。

 

肖战终于意识到说错话,两只手捂着发烫的脸颊拼命解释,“不是,我是说,我……”

 

“我不会做题,又……总是想到你,就写了,你就当我是在拜佛吧!”

 

奇怪的逻辑,不成立。但王一博并不深究,他总是不理解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包括肖战。

 

“你要帽子吗?” 

 

肖战还捂着脸颊和耳朵呢,闻言张大嘴巴,“啊?”

 

“明天送你只帽子。”

 

“……哦!”

 

他送了肖战一顶兔耳棉帽,在后来的许多年,王一博始终觉得,自肖战接过棉帽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一起了。

 

他永远记得那次罚站,记得那个雪天,记得大片的雪花从高空洋洋洒洒落下的样子,空气湿湿的,却不冷,远处的花园、操场,全被皑皑白雪覆盖,不知名的黑鸟成群,在雪中悠然飞远,有的班级在上语文课,朗朗书声环绕在耳边,令人心旷神怡。

 

那几乎是王一博此生有关青春二字,唯一的记忆。

 

事实上在这之后他们还有过一段对话,这段话几乎就要被淹没在光阴的洪流里了,起初王一博并不知晓这段对话的重量,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肖战那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望着茫茫大雪和盘旋的鸟群,他这辈子第一次改变唯物,变得唯心,他问肖战,“你说那群黑鸟,是要飞向哪里呢?”

 

这话真浪漫。

 

肖战还处在上一段对话的喜悦中没出来,脸颊仍旧烫烫的,闻言又是一愣,才眨巴着眼睛,用最天真烂漫的语气同他玩笑,“不知道,大约……会飞往未来吧。”

 

“飞往很多很多年以后。”

 

那是随口说的胡话,肖战总是最有想象力,可那胡话此刻却像被风带来的子弹,在又一个大雪天,十多年后,正中在王一博的眉心,血肉横飞。

 

他失神的望着远处山林中惊起的鸟群,它们煽动翅膀,掠过大片墓园,重新找了一处地方休养生息。

 

王一博浑身颤抖开来。

 

十六年,当真是未来了。当真是很多年以后,那黑鸟当真飞越过层层光阴,来到他眼前,整整……十六年。

这一刻,沧海桑田,时间有了厚度。

他闭上眼睛,细细体会,任由时间的重量挤压心脏……很疼。

可却想起许多事来,许多、许多,他甚至开始对他们曾经分开的那七年有了实感。

 

这是第一次,他明白了时间,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那究竟是怎样的七年。

 

王一博睁开双眼。

现在他知道什么是时间了,是一滴水珠融入江河,奔腾的、远去的、消逝的……是成群黑鸟飞跃大雾笼罩的城市边际,永无法回头了。

 

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时间是个悲凉的存在。

 

亦或是一种幻觉。低维是时间投影的单行线,而降维,实在痛到悲哀。

 

他什么都握不住了,仅仅,就只剩悲哀。

 

“一博,” 白音南眼里噙满了泪水,正反复唤着王一博的名字。她从王一博刚刚的状态中得知,这孩子大约又出现了幻觉。

 

果真还是无法接受现实吗,事已至此,白音南竟全然没了办法,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儿子的名字。

 

“妈,” 冷不丁地,王一博开口打断她。

 

转过身,死灰一般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机械般吞吐着一句话,

 

“我能,感知到时间了。”

 

他好像在说,你好世界,初次见面,如你所愿,我来加入你们了。

 

这是一件好事,可他又明明更像在说,你来看看吧,来看一看,像我这样,便终于是废掉了吧。

 

废掉了。与平庸握手。

 

“什么…” 白音南微怔,有些糊涂了。

 

王一博却直直的略过她,兀自走向墓碑。

 

他现在记得起一切。

 

“很……” 紧盯着遗照,在面对这场荒诞的大戏时,王一博想要找寻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找不到。

 

“挖开。” 王一博说。

 

 

两列保镖皆是一惊,不敢呼吸。而后迟疑着,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直到最后一点耐心被消磨殆尽,王一博选择亲自来。

 

白音南掩面悲戚,却没有让人拉开王一博,许多的话和道理,尽管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孩子们听,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总是要自己一趟趟的去经历、去犯错,等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时,终归得以窥见真相的影子。

 

而那影子是什么,是静置在空荡墓穴里的骨灰盒。

 

但现在,有雪落在它身上了,黑与白跳动着融合。

 

没人知道那一刻的王一博在想什么,担雪填井,他犹如刻舟求剑,万籁俱寂,他似乎同雪融合。

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它成为大到暴雪的其中之一,可世人肉体凡胎,熵增混乱、走向消亡……他终将也有死去的那一刻,

 

会是现在吗?

 

“你要打开它,看一看吗?”

 

 

小战再次出现,亮色的校服带给暴雪世界一抹诡异的温暖,小战张开双臂环抱他,一遍遍吻他失血发白的脸颊。

 

“不要看,” 小战说,“我们回去吧。” 

 

在引诱他,在保护他,在牵着他深陷幻境,就这样吧,糊涂下去,迎接死亡,一起去到另一个永恒世界里,谁说幻境一定是假?

 

“一博,”

 

“一博!!”

 

白音南突然大力晃动王一博的肩膀,连喊他的声音都充满绝望,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在瞬时之间白了头发,他会死吗?会死吗?

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灵魂深处的直觉,无法解释、爱是最玄妙的直觉,她感知到就在刚刚,有一刻……至少有那么一刻,王一博一只脚已经踏入死亡了。

 

“叫醒他,” 同行的医生面色凝重,“一定要叫醒他。”

 

 

白音南几乎无法站立,她于暴雪中颤抖,狂风犹如万剑刺穿她的身体,而她只能一遍遍呼喊王一博的名字,有一刻眼前闪过千百帧画面,她想起王一博蹒跚学步的样子,想起他最早开口说话是叫了妈妈……有哪个妈妈能够眼睁睁看着孩子在眼前死去?

 

“一博……一博,当我求求你,求求你,那是幻觉,那个小战是假的,你不要跟他去,回过神来好不好,好不好,回来,妈妈求你…”

 

“她在骗你,” 小战的声音再次响起,如蜜般甜腻,“我没有死啊,我就在这里。”

 

温热的双手轻轻抚摸他冰冷僵硬的手臂,那触感魂牵梦萦,……怎么会是假的,如果可以,王一博多想就此溺毙在这样的温柔里。

 

“我会永远陪着你。” 小战说,“王一博,跟我走吧,我会永生永世的爱你。”

 

“黑鸟…” 王一博却忽而垂眸,看着手臂。

 

那双握着他的手真实的令人沉迷,还真舍不得啊……万一,他真的就只有这幻觉了呢。

 

“黑鸟,会飞往哪里?”

 

一切骤然安静。

 

世界好似凝固成高维切片,万物褪色,他与他的幻觉来到时间之外。

 

王一博缓慢抬起眼皮。

 

半米外,小战无声哭泣,并没有回答他有关黑鸟会飞去哪里的问题,那双通红的眼睛像在倔强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在守护你?

 

“会飞往很多年以后,” 王一博笑着流下眼泪,那是对光阴的祭拜,“肖战,现在,是很多年以后了。”

 

小战什么都不明白,他摇头,始终摇头,

 

“我们才刚十六岁。”

 

“我没有死,没有死!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我不是幻觉,我没有死……”

 

王一博兀自振作了些许,孤寂的眸子里闪动火苗,“对,没有死。”

 

“他没有死,这一切只是场戏。” 

 

于是小战悲戚的望着他,任由眼泪颗颗滑落,“你要离开我了,对吗?”

 

王一博很想撕开这时间之外的口子了,他转过身,融进风雪里,让真实世界的寒冷刺痛躯体,阵阵灼烧令他清醒,

 

“是你离开我。”

 

“小战,不必再来,我没那么脆弱。我爱他,我会找到他。”

 

 

就在刚刚,人们几乎肉眼旁观了一场起死回生,王一博竟真的没有继续沉迷下去,混沌的眸子在白音南一声声的呼唤中重新亮了起来,瞳孔逐渐聚焦。

 

他应了一声,“妈…”

 

白音南瞬间停止颤抖,她屏住呼吸,连眼泪都不敢再流了。事到如今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好了吗?缓过来了?还是医学上说的,回光返照?后怕充斥着她的大脑神经。

 

但过去很久,王一博再也没有出现类似陷入幻觉的状态,在场所有人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

 

“没事了,……没事了,” 白音南颤抖着双手,想要摸一摸王一博的脸颊,“没事了,对不对,没事了…”

 

随行的医生建议先回市里做身体检查,王一博却拒绝前往,他转过身走向墓穴,随后毫无征兆地,跳了进去。

 

这个举动引来白音南一声惊呼,原本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王一博便先一步出声安慰她,“妈,不用担心,我没事。”

 

他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墓穴中央的骨灰盒,然后不着一丝情绪的,打开它。

 

白音南瞬间扭过头,不忍再看。

 

可哪里还有什么骨灰,那场火太大、太大了,眼下焦黑的那一小团,是唯一可以辨认形状的碳化骨头,而王一博竟要伸手去拿。

 

“一博!” 白音南高声制止了他,心痛到无以言表,“合上吧,把盖子合上,让小战安息,不要再…”

 

王一博却不合时宜的笑了一下。

 

可那气息分明在抖,他收回手,指尖不受控制的发颤,“妈,”

 

他仰头,从墓底看向地面的白音南,满天散落的大雪似乎正在将他活埋。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浑身哪里都烫,他跟随本能去揉搓自己的皮肤,好烫,还是好烫,雪落过的地方像火撵过般灼热,……所以真的很烫,王一博惊奇的发现原来肖战没有骗他,雪是烫的,就要将他焚烧成灰。

 

毫无征兆的,王一博突然大笑出声,他席地而坐,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什么,失心疯般地放声大笑。

 

“妈,你知道吗,肖战简直是个天才。”

 

说完继续大笑,笑到身体几乎抽搐蜷缩,他翻滚到墓穴最角落,离那黑色的骨灰盒远远儿的,仍在笑,笑到沤出一口血来,流了满脸的泪,他突然对着阴沉的天和暴雪问,

 

“你们那时,也烧过他吗?”

 

“他痛吗?”

 

狂风呼啸而过,扫来一阵透骨的寒和热,山林震作,这是暴雪的回答。

 

气温再度下降,再耽搁,恐怕大雪会堵死下山的路,白音南叫了几个人跳进墓穴,拉王一博上来,诚然,以他此刻又哭又笑的状态,即便没有出现幻觉,也绝对不能算正常,但无论如何,要先让王一博离开这儿。

 

至于为肖战迁墓一事,……还是再等等吧。

 

回程的车上,王一博还是坐在窗边一言不发,这状态倒是和上山之前一样,白音南思量再三,伸出手握住了王一博冰凉的手掌。

 

意外地,这人没躲。

 

白音南眼圈红了些,笑着对他说,“等过段时间天气好些,我们选个好一点的日子,找人为囡囡做场法事,再把囡囡的坟…”

 

王一博把手抽走了,并没有听她说完。

 

却在几分钟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真觉得,那是肖战?”

 

白音南下意识眯了眯眼,反应过来王一博在说什么后,她便不自觉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孩子不会这么快接受事实的,不然她也不会拖着不给肖战迁墓。

 

“那不是他。” 王一博字字笃定。

 

“一博…”

 

“妈,”王一博却直接打断她,略显急躁起来,却又极度诚恳,“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没有死。”

 

这回换他反握住白音南的手。

 

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像个疯子。

 

无所谓了,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前的他是怪物,现在怪物懂得了时间,成为废掉的怪物,…但他真的不是疯子,肖战没死!

 

“骨灰就在那儿,” 白音南一阵心痛,却又无力,“一博,你亲眼看到了。”

 

“不,” 王一博摇头打断,“不是,那不是他。”

 

“烧的什么都不剩,法医都没法儿验,”他冷笑一声,显得痛苦、又显得嘲讽,“骗鬼呢?”

 

“是真的,” 开车的老管家从小看着王一博长大,见此情景又怎能不心疼,他尽量缓着语气说,“我们,我们很多人都看到了。”

 

是真的亲眼所见,身穿婚服的肖战被熊熊大火吞噬成灰,那一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仍没有人能忘记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有关灾难后的创伤反应,不仅仅是当事人会有,整个社会又何尝不会有?

直至今天,依然能够在网络上找到大量有关那次火灾的报道,全市范围内,下至中小学、各街道、办事处,上至政府,都在加强防火安全教育,肖战是真真正正死亡了的,生物层面上、社会层面上,大局已定,倘若还有人信他活着,那一定就是疯子了。

 

王一博突然一阵耳鸣,伴随着强烈的干呕,他再度咽下一口血。

 

可他还是坚定,坚定的可怜可悲、坚定的莫名其妙,

 

“你们……不了解他,” 他用手腕蹭掉嘴角溢出的血,这一刻他想起大火之前的日子,是那样的美好、幸福,一切平静安宁,他们期待着婚礼……他居然真的以为,肖战原谅了他。

 

“你们不了解肖战,他……”

 

“恨透我了。” 

 

瞧瞧他曾经做的那些事儿吧,肖战怎么能不恨他?可现在他知道什么是时间了,可以共情了,像高维的神灵被分解挤压,他把自己融化,硬生生跌进地狱的泥里,长满细菌虫草,他把自己低维化,降下来了,他终于融进来了,却像长不出四肢与触手的怪物、哑巴,他痛苦、惧怕、挣扎……但他还是说服自己来了。

 

他想在地狱里找一支花,他是为了这支花才甘愿下来的。

 

所以肖战啊,你回过头,看我一眼,求你了。

 

 

 

Len怎么都没想到王一博清醒后第一个找来算账的人会是他。

 

事实上并非全然没有想到,只是大火过后的这一整年,王一博经常处在幻觉当中,听闻一直疯疯癫癫的,前不久他还找机会去王家老宅看过一次,发现确如传闻那样,才稍稍放心,先前陆瑜建议他事后先回美国,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没回去。

 

陆瑜赶来的时候,王一博已经走了,Len家客厅一片狼藉,看来刚刚动手,两个人谁都没有客气。

 

Len用纱布捂着脸从浴室出来,走路一瘸一拐,浑身是伤,左眼有很明显的一块儿青紫。

 

那瞬间陆瑜险些看呆,“你…”

 

“我什么,” Len憋了一肚子气,扶着沙发坐下,倒仍在嘴硬,“别看我这样儿,王一博也没占到便宜,我也踹了他好几脚呢。”

 

是啊,要不是打不过,那早就打过了。

 

陆瑜一阵无奈,见Len还有心情说笑,就知道大概没多大事儿,他便也开玩笑,“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他会直接要你命。”

 

“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知道肖战在哪里,死了就是死了,他杀谁都没用,” Len说着,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要不说那俩人天造地设呢,肖战还真聪明。”

 

他扭头看着陆瑜,缓缓移开按在脸颊上的那块纱布,只一瞬间,陆瑜的瞳孔放大整整一圈。

 

“你…”

 

Len凄惨一笑,“陆医生帮我看看,会留疤吗?”

 

不留才怪,怎么,打成这样?

 

“王一博疯子,” Len再次用纱布捂住脸颊,眼泪终于止不住,“他一上来就认定是我放走了肖战,怎么偏偏就认准了是我呢?”

“还说去年除夕,我和肖战在江边夜聊时一定没安好心,说也只有我和我的家族能让肖战彻底改头换面,…哈,我他妈谢谢他认可我的能力啊,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了?!”

 

虽然的确是他。

王一博甚至连除夕夜江边夜聊都猜到了,那的确是他和肖战第一次计划所有事的时候。可说到底,他们没有留下证据啊。即便是有,一整年的时间过去,所有东西都灰飞烟灭了。

所以任凭王一博再聪明,也只能是怀疑,可谁知这人发起疯来不管不顾,没任何证据都敢来下死手,有时候Len会想,王一博到底是因为怀疑他放走了肖战才打他,还是为着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一朝丢了肖战找寻不到,闲着也是闲着,跑来拿他报仇出气呢?

 

“说真的,刚刚…” Len很快用纸巾擦掉眼泪,“刚刚看到他拿刀时,我真的差一点就要说实话了。”

 

陆瑜心头不自觉一紧。只听Len又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所以我说肖战聪明,他最后那一逃,连我们两个都骗过去了,我刚刚就算真的怕了他王一博,想说实话,也确实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反而还会被王一博捏住把柄,最安全的做法反倒是把口供咬死……陆瑜,到底是谁在说肖战笨啊??”

 

陆瑜什么话都没说,他只觉得头疼。

 

“你做点准备吧,” Len好意提醒,“我觉得,他下一个会去找你。”

 

这点担忧倒是多余,一整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线索消失殆尽,否则王一博也不会干脆直接来和Len打一架了,在这之前他一定用尽了办法调查,没查到才会来,来只做两件事,泄愤、试探。

 

“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陆瑜不置可否,“他查不到东西,又坚信肖战还活着,大概率还是要在咱们这群人身上下功夫。肖战走前也就跟我们熟悉了。”

 

“那怎么办?” Len一瞬间又紧张起来,“我叫保镖24小时跟着我!实在不行我回美国了。”

 

“不妥,先前让你走你不走,这阵子再走就是心虚,” 他沉思片刻,发现好像还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什么都不用做,咬死就行。”

陆瑜抬眼看着Len,“肖战真的死了,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Len没在接话,二人各怀心事的沉默起来,良久,陆瑜才开口询问,“你确定不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吗?”

 

Len反复照镜子,泄气极了,“别的都好说,我的脸,会留疤吗?”

 

“现在医美整形很强大的。”

 

“那不行,” Len像被踩中尾巴,“那我就不是原生态了!”

 

陆瑜觉得好笑,“你还在乎这个?”

 

“在乎,” Len懒得多解释,“和你们直男说不清。”

 

陆瑜:。

 

“不过说真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心底最深处的几个问题问了,“我一直想不通,你和王一博是真的从来没在一起过吗?”

 

冷不丁被人拿往事噎了一下,Len多少有些心虚,眼睛终于舍得从镜子中自己的脸上挪开,看向陆瑜,问他,“你什么意思?”

 

陆瑜挑眉,“你那会儿不是经常在社交平台秀恩爱吗?”

 

“哦,” Len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假的。”

 

“那会儿年纪小,虚荣。”

 

这下轮到陆瑜被噎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现在能这么坦率。

 

“你图什么?那一起出国也是?去日本,东京大学交换的那一年,还有……”

 

“当然也不全是假的,”Len多少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事他原本一辈子都不想在提的,有关王一博的一切,他只觉得过去的那个自己是疯了,白活了。

 

“但基本都是集体活动,他那几年一心扑在项目上,没日没夜的。诶,对了,有颗恒星是他发现的,在学界很轰动的。你们圈外人或许不知道,很美……算了,说细节你也不懂,反正那颗星除了主流学术界的编号外,王一博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什么TearsBunny,流泪兔子。”

 

“怪得很,但我猜八成还是和肖战有关。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两三年了。”

 

“还能这样?” 陆瑜像发现了新大陆,“王一博竟然还有这一面。”

 

“有什么用呢,” Len漫不经心的说,“爱上了一个人,不把爱说给那个人听,反而成天说给宇宙听,毛病!亏得我当时还觉得他那是浪漫,我也有毛病。”

“你不知道王一博向宇宙发送过多少信号,我这么说吧,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说他想肖战,我那时就该把他私用发射器的事情告诉学校,说起来他有什么资格说我窃取别人的研究成果?我看他的私心不比…”

 

“呃,” 陆瑜适时打断他,“那还是不一样的,这两件事不是一个性质。”

 

 

Len:“……”

 

“我知道,” 不自觉的,他垂下眸来,呼吸微顿,“所以我付出代价了,不是吗?”

“以后就别提那些事儿了,可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瑜很快意识到Len想起了什么,毕竟kat对Len的报复实在……,好吧,是他说错话,“抱歉。”

 

Len当真想快点结束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他直接跳过这段儿,问陆瑜,“你知道吗,刚上大学那会儿,王一博是回过几次国的。”

 

“什么意思?”

 

“就是,他回去看过肖战,但不知道为什么,肖战以为他一次都没回去过。大概王一博那会儿还在认真逆熵吧。”

 

“还能这样?”

 

Len耸耸肩,“我早说过啊,他有病。”

 

“呵,” 这回陆瑜是真的笑了,“他有病?我看你也病的不轻,你那时候少挑拨他俩几回,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诶呦,真看得起我。” Len无语一笑。

 

“行了,” 他揭开脸颊上的纱布,认真的为伤口涂起药来,“留不留疤我都不管了,随它去吧,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也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陆瑜……”

 

他怔怔地望着那条鲜艳的、狰狞的疤,多像十几年前那个作恶多端的自己。

 

“你说,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欠肖战了吧?”

 

陆瑜很久都没有回答。

 

这问题也许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有什么伤疤是能真正的被完美弥补呢,除非真正放下。

 

“你觉得不欠就可以了,日子总要过下去。” 陆瑜说,“肖战早就没有在怪你了,你该自己放下。”

 

“是这样吗?”

 

“不然呢?” 陆瑜耸耸肩,些许无奈,“走吧,去医院,看看会不会留疤。”

 

 

“那你说肖战现在在干什么?”

 

“他会在哪儿?”

 

“还问啊?” 陆瑜确实头疼,“不是说好了吗,你应该当他真的死去了。”

 

……

 

来到平西镇第二年,肖战蓄起了长发。

 

一来是与过去做区分,二来……当然也是最无法忽略的一个原因是,他常年在后山的希望小学任教,村子里没有理发店。

 

也尝试着自己修剪过几次,回回都像被狗啃过,恰逢那几日学到天狗食月这篇神话阅读,学生们一见他的头发就原地乐开花,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原来,月亮哥哥真的被狗啃过哈哈哈……”

 

肖战顺风顺水的教师职业生涯险些要被这狗啃的发型弄自闭了。

村子里其他男人建议他剃寸头,他倒也尝试过,就是被镜子里那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吓了一跳,再配上晒黑了几个度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凌厉了不少,偶尔对着镜子装狠,然后被自己尬到,吐吐舌头,说,“无不无聊。”

 

不过那段时间,学生们确实不太敢和他开玩笑了,他看起来是真的会揍人的样子。

 

可西北毕竟风沙大,顶着寸头,一整个冬天冻的他怀疑人生,乐琴为他织了许多毛线帽,难为母亲双目失明还牵挂他,肖战日日都戴着,可不知道有多少回,他望着那些毛线帽微微出神,想起的,却是另一顶长着兔耳朵的棉帽。

 

不过两年,却怎么,像过去两辈子那样久。

 

有时他回忆起从前,会发觉记忆似乎正在加速褪色,有关过去种种,若刻意去想,反而只窥得见大片模糊了。

 

后来他便不想再戴帽子了,也告诉乐琴不用再织,他蓄长头发,连与过去有最后一点牵念的帽子,都不允许出现。

 

留长头发的月亮哥哥最温柔了,将头发向后拢,在后脑勺的位置扎一个小揪,陈小飞那个小坏胖子,好几次起哄叫他月亮姐姐,慢慢地好多小孩儿都这样叫,肖战恼是恼的,但时间一久,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次他神经兮兮的想,要是真变成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变成女的王一博就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他,下辈子也不行了。

 

不过现在就很好,离开那个世界已经两年,生活平静似水,他觉得,王一博不会再找来了。记得他刚开始还很紧张担忧,连陌生人都不太敢见,可随着时间推移,日子一天天重复,到如今他几乎可以断定,……王一博,不会再找他了。

 

也许接受了他死亡的事实,也许……,肖战摇摇头,有些自嘲,他刚刚居然在想,还有另一种可能是,王一博愿意放他自由了。或许早就猜到了他没死,也尽力寻找过,但突然开窍明白了爱,懂得了一切,便愿意放他离开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那就当他死了吧。他们之间,终归只有死局。

 

 

最近倒是另有一尴尬事,肖战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乐琴似乎正在给他介绍对象。

他这个人,前三十年没谈过一次正常的恋爱,遇上王一博那么个魔星,能活下来就算命大,早就不知道自己还能爱上什么人了,新的人生固然美好,但他好像确实丧失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陪着母亲过一辈子。

 

所以等到那位姑娘试探着来牵他的手时,肖战才意识到问题大了,他闪躲的动作很大,一瞬间两个人都尴尬起来,肖战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怎么…就直接上手了呢,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反观姑娘倒比他镇定一些,几番犹豫才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还是不喜欢我?”

 

肖战被她问的无话可说,可山里长大的女儿最是爽快,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也就明白了,大方的笑了笑,“没事儿,相亲嘛,不合眼缘就换下一个,当积攒人脉了,好朋友不嫌多!”

“我都相了好几个了,哎,” 女孩儿撇撇嘴,“镇上没一个能打的。”

 

肖战有些敬佩她,无以言表,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客气客气~” 女孩儿仍笑盈盈地。

 

像是想到什么,那女孩儿又问,“我听琴姨说,你前些年都在大城市生活,怎么突然回来了?”

 

“就想回来了呗,” 没了尴尬,两人又恢复到平时正常交谈的样子,肖战问她,“这里不好吗?”

 

“这儿有什么好,到处是山,山外头还是山,”女孩说着,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子眺望远方,“我从来都没去过山那边,乐靓,你知道吗,留在这儿,我就只能结婚生孩子,就算我不想,所有人都会逼着我这么做,我好想出去看看啊。”

 

“我都没有见过海呢,” 她收回视线,问肖战,“你见过吗?”

 

肖战一怔,点了点头,却说,“可外面的人也没见过戈壁烈阳和沙漠。”

“这儿的果子是我吃过最甜的。”

 

“这怎么能一样,” 女孩儿突然有些严肃的看着他,“可以选择和只能接受,是不一样的。”

 

“就拿你来说吧,你回到这里,是因为你想回到这里,仅此而已,如果有天你想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阻拦你,你是可以选择的。”

 

肖战不自觉轻怔。

 

半晌后,他才笑着说,“其实你也可以。”

 

女孩儿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我?”

 

她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自嘲、有些悲伤,到最后,又有些许期待,她用极小的声音问,“……我可以吗?”

 

肖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在离开时拍了拍她肩膀,“人生是旷野。”

 

做你想做的。

 

几个月后,肖战在家中收到一封来自市里的信,起初他还吓了一跳,打开后才发现,是那个姑娘寄来的。

 

 

信中,女孩儿向他表示感谢,说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鼓足勇气来山外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虽然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但值得高兴的是,现在的她终于可以自己选了,要是还留在家,没准儿已经结婚,预备着生孩子了。

 

整封信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女孩儿为他讲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生活琐事,字里行间生动活泼,肖战读着,也不免被这份自由打动,替她高兴起来,在信的末尾,女孩儿同他说,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镇里的年轻人都用手机,你是大城市回去的,却不肯用,害得我现在联系你都只能靠写信。乐靓,你也有想要逃避的困境,是不是?但不管怎样,我真心的祝愿你能跨越一切阻碍,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像你说的那样:人生,是旷野!去闯吧。

 

 

当天夜里,肖战做了一个梦,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这次却久违的梦到了王一博。

 

不是噩梦,梦的具体情景也不记得,但他知道自己梦见了那个人。醒来后睡意全无,肖战起身倒了杯热水,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才发现夜里不知何时飘起雪来,又是冬季。原来很快,他就要步入离开那人的第三年。

 

肖战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以离开那人的具体时间来计算时间,……这又算作什么呢?他仰头,怔怔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是啊,他连手机都不敢用。

 

总以为早就放下了一切迎来新生,可到头来,依然是在逃亡吗?人生的确是旷野,然渡人者终难自渡,肖战抿了一口热水含在嘴里,让热意温暖身体,他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他还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

 

 

……

 

时隔三年,陈奇已经成为研究院某个重点项目的负责人,他聪明,天赋高,为人又真诚、活络,关键是喜欢搞研究,科学院的工作很适合他。

眼镜男去了国内某互联网大厂做程序员,年入百万,而刘丹,听闻结婚后继续读博了,时间确实是最公允的东西,它不疾不徐,能抚平一切,日子会推着所有人向前。

 

再次见到王一博,这个曾经的冷面导师时,陈奇颇为震撼,他甚至一度没能认得出来。

 

“最近流行白发造型吗?” 陈奇嘴欠的毛病倒是没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笑嘻嘻的说,“王老师你这在哪儿染的,等回头我也去试试。”

 

王一博没有理会他的调笑,他这次来,是带着目的的,于是开门见山问,“我记得,所里之前做项目有录过肖战的掌纹信息,还在吗?能……让我复制一份吗?”

 

闻言陈奇狠狠一怔,便再笑不出来了。

 

肖战。如今听来,竟恍惚会觉得是个古早的名字了。

明明他们粒子加速组所有成员去肖战家做客吃饭的画面还犹如昨日,明明王一博和肖战那场荒唐的婚礼他们也都去了,……可人死不能复生,王老师如今这样放不下,果然如同新闻中所说的那样,他有些神志不清了吗?

 

陈奇不免觉得悲凉,他这么一个自诩铁石心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见此情景也隐隐有些心酸起来,……罢了,人都已经这样了,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他亲自带王一博去资料室。

 

也才三年,研究院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但还是有不少人老人认识王一博,一路上人们窃窃私语,大多都在欷吁,曾经的天才物理研究院,竟也沦落成这个样子,听闻他病情稍微控制住以后,就和家里闹翻了,把所有人赶去美国,独自一人留在这儿,日日夜夜寻找一个早就过世的人。疯成这样,可见执念这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

 

陈奇没有复制,直接把掌纹原件交给了王一博。事实上人都死了,即使给原件,又有什么用呢。

可王一博大为感激,甚至接过U盘时,手都在抖,“我就记得你有,还好,还好你有……,谢谢,真的感谢,这对我太重要了。”

 

而后他走出去两步,又停下,返回来同陈奇说,“要不然,我请你吃个饭吧?”

 

为表感谢。

 

可陈奇却再一次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要请他吃饭的男人,他久久不能平静。

 

王一博真的变了,变得会说谢谢、会语无伦次,会在陌生人面前不那么体面,他甚至变得,懂得了人情世故,提出要请他吃饭……,可不知是为什么,陈奇总觉得心酸。

 

见过天神陨落吗,就是这样。

 

可跌进泥里若是能拼命挣扎长出花、生出血和肉来,那也没什么,就怕一辈子陷着、陷着……他习惯了,习惯平庸……认为自己天生就该死无全尸众叛亲离,他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这太可悲了。

 

良久,陈奇逼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用最快速度换下实验服,语气轻松的对王一博说,

 

“那当然好啊,王老师请我吃饭是我的荣幸,走,咱们现在就去。”

 

 

饭桌上,陈奇询问王一博要肖战手纹信息的用途,原本他以为只是用来保存收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今天,王一博依然没有一刻停止寻找肖战。

 

“地铁?”听了王一博的计划, 陈奇实在震撼,“我知道,我知道是可行的,但……”

 

还记得几年前,研究院所开展的那个项目吗,掌纹识别系统。

掌纹与指纹不同,安全性更高,但受日常扫描时的动作规范等干扰,难度系数会呈指数倍增大,因此需要用到建模以及大量的数据计算,此外,在双胞胎之间则需要更为严格的区分,因此就要用到偏振片等光学仪器,不仅要透过皮肤扫描人体的血管走向、分布,还需每时每刻过滤掉大量的血红细胞的干扰,然而三年过去,此项技术早已实现并且趋近成熟了。

 

任何科学技术终将服务于基础生活,开展掌纹识别的第一个落地项目就是用于地铁出入站扫描,a市作为研究院所在的城市,于今年年初开始试点,反响十分可观。

 

 

倘若不是地铁掌纹扫描开通,王一博也不会想到还能用这个法子。但这毕竟强弩之末,且不说肖战已经过世了,就算真的还在世上,用这个法子也太难了,每天使用地铁的人成千上万,这简直……大海捞针。

 

“王老师,” 陈奇不想伤害他,只好试探着问,“你应该知道的吧,地铁掌纹扫描还没有普及。” 

 

“我知道,” 王一博为身旁座位的杯子倒了一杯水,“总会普及。”

 

陈奇看了那水杯一眼,事实上他总觉得有些古怪,明明他坐在王一博对面,但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王一博好像时不时的,就会给旁边的餐盘夹菜。

 

“但这至少需要十年!” 陈奇说着,自己都觉得痛苦了。

可他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王一博想大海捞针,那就捞吧,找点事情做,总比现在没目标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要强得多。反正也是一辈子找不到,但人活着,总得找寻些希望。

 

“用不了那么久,最多…” 王一博沉思着,突然就不说了。眼底的红血丝更甚,似乎也被现实巨大的引力压的喘不过气。

 

是他病急乱投医,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即使真到了十年后,手纹扫描普及了,地铁、公交,人们的出行乃至支付模式就算都能普及,也不一定会普及到每个人身上。

 

这个世界多的是地铁公交开不到的地方,甚至还有以纸币作为主要流通货币的城镇、乡村,再不济还有国外呢,他如何找?

这不是大海捞针,这是在宇宙里翻一粒沙,从黑洞里找一只兔子。

 

“没事王老师,” 陈奇见状立马安慰他,举起酒杯想要同王一博碰杯,“我相信你。”

 

“不就是十年吗,也不多,而且说不定还用不了十年,现在科技发展这么迅速,没准儿也就两三年,没准儿哪天就……”说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心虚,舌头打结,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就找到了呢!”

 

王一博当然知道这是在安慰他,闻言也微微一笑,同陈奇碰杯,“谢谢。”

 

陈奇无声叹气。

 

“其实除了地铁外,我还打算做点别的。”王一博说放下水杯后说。

 

他没喝酒,一来等下要开车,二来,肖战酒精过敏,也不喜欢他喝酒。

 

“还有?” 陈奇倒是真的起了好奇,还能怎么做?他觉得王一博能想到用地铁的这个法子,已经是异于常人的聪明了。

 

此刻王一博的手中紧握着一只水杯,事实上,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办法。

 

难度其实不亚于地铁,只不过,这个办法可以把手伸到那些地铁、公交,以及现代化通信手段伸不到的世界角落里。

 

诚然,或许还是需要十年、二十年,更久也不是没可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必须的。

 

他又夹了一些菜给旁边的餐盘,而后才对陈奇说,

 

“我想,试试卖保温杯。”

 

陈奇正在喝东西,闻言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卖保温杯??”

 

只见此刻王一博手中正握着一只透明的水杯,严丝合缝。

 

陈奇的确聪明,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用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了。王一博还真是……豁出去了啊。

 

首先,在采集掌纹信息时,采集者就需要手握感应杆反复调整姿势,然而在日常生活中,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才会去做如此标准的环握手势呢?并且还需要多次频繁的出现,……的确,除了用水杯喝水以外,陈奇想不到别的了。

 

“那会…” 他想到现实问题,“很贵吧?每只杯子都装感应器的话。”

 

王一博笑而不语。

 

钱不是问题,且后期可回收循环,卖出去的杯子只要一经使用,就能知道使用者是不是肖战了,如若不是,便可进行回收、取回感应器,这很简单,只需在这水杯品牌成立初期,就定下每位用户可终生免费享受更换新杯的福利。

换新的杯子自然就是普通水杯了,且一人凭身份证只能购买一次。这世上还没有人这样卖过水杯,噱头实在大,也足够特别,人们其实很愿意为了特别买单,更何况这的确划算。到时再找宣传部门编几个故事,请各种明星、大力宣传,人们也愿为了故事买单,就像钻石,在赋予爱情的意义之前,也不过只是硬度大一点的晶石罢了。

 

可尽管如此,陈奇还是觉得,难了点儿。退一万步讲,即使肖战还活着,即使王一博把这两件事都办到了,就一定找得到肖战吗?

 

这世界太大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层出不穷,有些事除非能够像呼吸那样普及,否则,也依然不可能覆盖全部。

 

万一有的人,就是不用保温杯呢?

 

可他终归不忍心泼王一博冷水,人死了,那么无论做什么都已然是刻舟求剑,那便随他刻吧,索性改变不了什么了,但这是个希望,爱和希望只要有其中一样,人就活的下去,王一博已经没了前者,难道还要残忍的夺走他的希望吗?

 

待到陈奇走后,王一博又独自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其实严格来讲,并不是他独自。

 

就在他身旁,那个堆满了食物的餐盘旁,坐着正在埋头苦吃的小战。当然这个小战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那是他的幻觉。

 

“吃好了吗?” 王一博问。

 

小战吃的好累,趴在桌子上打了好几个嗝儿才说,“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哥哥喂猪吗,我快要撑死了。”

 

王一博看了他一眼。

 

那是极为复杂的一个眼神。

 

而后王一博轻掐眉心,像是累极了,整个人沉沉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耳边,小战咀嚼食物的声音仍在,王一博安静的听着。他在小战快要吃完时睁开双眼,问他,

 

“怎么又来了?”

 

他说过无数次,让小战不要再出现。

 

可他不知道,幻觉来自一个人内心的投影,小战永远只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脆弱、痛苦的时候。

 

换句话说,如若他当真足够坚定,坚定的相信肖战还没有死,那么小战是不会出现的。

 

就像从南山墓园回来后的那一年,他的确再也没有出现过幻觉,因为他足够信。

 

那是最短暂,也是最漫长的一年,他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去找,去查,仍一无所获。而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了,会疼、会害怕,对时间的感知力让他痛不欲生,一秒、两秒……思念无孔不入,蚕食他的精神和血肉,让他头发花白,他再也没有一根黑色的头发了,他在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发疯、崩溃,动摇……他问自己,是否真的再也找不到肖战?

 

忘了说,他如今变得怕雪,也和那人曾经一样,到了雪天,就需靠墨镜度日。

 

王一博是真的不想再看到小战了,不想承认自己的动摇,他无法接受肖战真的已经死去,只是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要不了十年,也许要不了一年,就先一命呜呼了。

 

有的时候,王一博也盼着死。只是好像还有那么一丝不甘,他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肖战不肯要他?

 

他变了,真的,他已经变了,变成他过去无法接受的模样,变得平庸,变成肖战以及所有人眼中的正常人、普通人了,降维是碾碎骨骼的生命之轻,他承受不住,却也在承受,他全部做到了,他不是怪物,不是了。

 

为什么不肯要他?

 

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看他。

 

……

 

王一博成立水杯公司的消息不胫而走,品牌名:TearsBunny.

 

天才物理学家改行卖保温杯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在感叹,果然啊,做研究不如做生意,当科学家不如当资本家,哈哈!

 

不过初闻这名字时,Len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发消息对陆榆吐槽,[笑死,他有问过那枚恒星的意见吗?]

 

陆榆这里已是深夜,俩人的时差有十几个小时,Len在半年前回到美国,读博士学位去了。

 

陆榆打着哈欠回他消息,[行了,少刻薄,积点德。]

[他还不可怜吗?]

 

Len抿抿嘴巴没再回复,随后在网上下了一单,……就当是积德,给王一博添点儿销售额吧。虽然他知道王一博根本不缺这点儿钱,也不知道这人没事儿卖什么保温杯,可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有关王一博的消息了。

 

 

TearsBunny火起来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王一博聘请的宣发团队是国内最为顶级的两个团队,听说之前一直都是对手,水杯销售额非常可观,但王一博清楚,他不是来卖杯子的。

 

肖战的手纹信息被他放进写好的系统终端,指令优先级最高,一旦在产品的前端被扫描到,就会收到提示,同步给他肖战具体的位置。

除此之外,王一博还将接受信息的设备装进自己随身带着的手表里,那表可在接受信息时释放微弱电流,他生怕自己在睡梦中错过肖战的信息。

 

就这样,一切风风火火的开始了。然而社会对于热点新闻的关注一般最多不会超过七天,这是一个喧嚣庞杂的世界,TearsBunny的确火起来了,但热度过后,留给王一博的路仍然孤独冷寂,他开始日夜盯守着销售涨势图,不眠不休。

 

有次他三天未曾合眼,竟当场休克,可刚从医院醒来,他便直接拔掉了手背上正在输液的针管,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司。因为就在刚刚,他在睡梦中想到一个办法:做公益。

是的,他还可以做公益。地铁也许修不到些边远地带,但水杯可以去。索性无论是现在还是掌纹扫描普及的十年后,那些个边远地带都无法利用地铁了,总归是要依赖水杯的,那不如让水杯先去,万一呢?

 

万一真就在哪儿呢?

 

是太疯狂了些,可他现在已经疯了,他早就疯了,他是困兽,别无他法。

 

后来白音南偷偷跑回国,说要照顾他,王一博最后应允她留下来的唯一条件是:不许再说肖战已经死了。

 

白音南怎么会不答应?其实看到王一博如今忙碌的样子,她反而比之前要好受,她并不知这孩子为什么卖起了保温杯,但只要有事做,有目标,一切就有变好的可能。

 

……

 

这几日天气转暖,肖战的学校收到一批捐赠。

 

听说来自社会上的爱心组织,捐赠物资是些衣服鞋子、文具之类的,人人有份。但其中有样东西扎眼了些。

 

“真好看。” 肖战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水杯。

 

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拿,可鬼使神差,在他双手就要触碰到水杯的前一秒,像是感知到什么,肖战停了下来。

哦……原来是配色,他对自己有一瞬间的无语,怎么现在连和兔耳棉帽有相似配色的东西都会令他感到别扭了呢。

 

可虽知道自己小题大做,肖战却再也没碰过那水杯了。

 

此次爱心捐赠不仅学生有份,连老师也有,陈小飞领着几个小男生帮肖战搬东西,叽叽喳喳的询问他这个放哪里,那这个嘞,这个又放哪里?

 

肖战一一归置,最后他盯着那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水杯沉思良久,对陈小飞说,“带回家给你妹妹用。”

 

陈小飞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可谁知被母亲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

谁都知道后山条件不好,有城里老师愿意来教书,他们是打心底里感激的,只是这老师心太善了,一心只想着孩子们,连自己工资的一大半都贴补给学生,陈小飞年前才收下乐靓给他新买的棉鞋,如今又带只水杯回来,陈家父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当天晚上就提着家里自做的果干,以及水杯还有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陈小飞,向肖战道谢去了。

 

肖战哪里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最后没辙,就只好把水杯收下。有母亲在,陈小飞规规矩矩把水杯放进肖战屋里的柜子角落,最后还小大人似的嘱咐肖战,“月亮老师,天气干,记得多喝水哦。”

 

肖战始终憋着笑,要不是他知道这小屁孩儿平时有多闹腾,还真当他一顿打改邪归正了呢。

 

这是很小的一个插曲,是他平静生活里最小的一件小事,小到肖战不刻意去忘也不会再想起了,时间一晃儿,大半年过去,那只水杯依然尘封在柜子角落,只有在打扫卫生时,才会被戴着塑胶手套的肖战拿起来,擦干净灰尘后,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这确实是个喧嚣庞杂的世界。

 

庞杂到,只是任意一个微小的念头都会造就完全相反的结局,展开命运无常的平行宇宙。

是啊,没有哪件事比呼吸更普及了,真的有人不用那水杯。

忘却、或是单纯不想用……总之它长久的存在在这里,却又似从没来过。

 

王一博在宇宙里翻沙粒,在黑洞里找兔子,后来像是连他自己也明白,一切都是徒劳,他再也找不到了。

 那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商业街两侧道路被金色的银杏叶铺满,秋天是他们初见的季节,王一博一直记得。

莫名地,那一日他心情很好,要知道这四年来,他几乎没有一刻舒展过眉头,大约是那天的银杏实在太美了吧,恍惚间,他像是又看到那人站在漫天银杏雨下,笑的好看。

 

“王一博,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抬头看,送你一场银杏雨吧,喜不喜欢?”

 

喜欢。他真的、真的很喜欢。

 

于是他只是想稍作休息,就只休息片刻。……人对绝望的承载力是有极限的,他真的只是想暂时忘却一切而已,忘却肖战如今不在他身边,忘却TearsBunny那宏伟的销售额却带不回一个好消息,世人平庸怯懦,他真的只是想暂时……暂时地放过自己,几小时而已。

他想走到那美如画作的银杏雨中,吹吹风、晒晒太阳,会不会一个转身,他便能回到从前,那人还站在原地?

那么他会不顾一切的奔向肖战,拥抱他,……他真的就只是这样幻想而已,甚至答应了白音南,等下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来,母亲说的对,万一哪天肖战突然回来,看到他这幅样子,该害怕了。

 

可上天似乎连这点怜悯都不肯给他。

 

转过身,王一博没有看到肖战,他看到在街角的垃圾桶里,赫然丢弃着一只包装精美的TearsBunny,它的主人是对年轻情侣,他们甚至没有打开它,就只是因为某个时刻的吵架拌嘴,女孩儿赌气,直接将手里的礼物全部扔掉了。

 

她扔掉的不止是保温杯,还有王一博长久以来唯一活下去的盼头。

 

那一刻万念俱灰,王一博突然发疯一般的奔向他们。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扔掉?”

 

“为什么不用,你都没有打开礼盒碰碰它,为什么,为什么?!!!”

 

“砰”地一声,天旋地转,他挨了一拳。

 

是这对情侣中的男孩子动的手,随后警惕的将女朋友拉至身后,一脸厌恶的瞪着眼前这个白发怪物,

 

“有病。”

 

“神经病离我们远点儿,再过来我就报警。”

 

情侣像避垃圾一样的走掉了,像生怕惹上疯子,而人群中央,挨了一拳的王一博瘫倒在地,他早就不知道什么叫还手,他疯了,他已然疯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支撑他活下去,再也没有了,大口大口的献血涌出喉咙,他放声大笑,缤纷落叶至天空旋转而下,飘扬着、摇晃着,他很幸福的闭上眼睛,多好啊,他终将死在他们初见的暖秋了。

 

 

警局里,打了人的小情侣到此刻才知道害怕,原来……刚刚那个满头白发的怪人就是TearsBunny的创始人吗?

可是,至于吗?就因为他们扔掉了杯子,就当街发起疯了?何况说到底,他们不是故意动手的,就刚刚那个状况,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保护自己吧。

只是他们也的确没想到,怎么只打了一拳,那人就伤成那个样子,听说吐了好多血,……险些死了。

 

白音南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王一博创立TearsBunny的真实原因。若不是事发突然且有了这么大的变故,李青山也不敢跟她说实话。

 

得知真相的白音南实在痛不欲生,她原以为王一博开始经商是好好生活的体现,可谁知,竟还是在找肖战。

怪不得会当街发起疯来,他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盼着TearsBunny会为他传来肖战生的消息,可他忽略了这个世界的庞杂。

 

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都会造成截然相反的结局,没什么东西比呼吸还肯定、比呼吸还普及。

 

不是每个人都乘坐地铁的。

 

不是每个人都用保温杯,也不是每个人,买了什么东西,就一定会用。

或许扔了,或许丢了,或许只是放在角落落灰……这世界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上天从未眷顾他。

 

所以他找不到了。

 

 

白音南并没有过多为难那对情侣,她比谁都清楚,王一博的病不是那一拳打出来的。

 

小情侣依法缴了罚款,道完歉后感恩戴德的走了,生活照旧、一切如常。时间生生不息,继续推着天地行走。

 

 

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短,几场秋雨过,在王一博可以下地的那一天,A市迎来今冬第一场雪。

 

这是第四年。

 

小肖和小战早已长大、也长胖了很多,它们是一对猫狗,就是当初肖战在逃离时抛下的那一对,王一博一直养着。

 

他猫毛过敏,可四年过去,长时间的接触早已让他脱敏、习惯,时间是个最可怕的东西。能够抚平一切、带走所有,也能让人在一分一秒中遗忘、衰老,然后一点一点,掷地有声的告诉你,光阴不在。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还是不肯放下吗?” 那幻觉里的小孩儿问他。

 

王一博换上那一年穿过的大衣,之身走进风雪里,

 

“放不下什么?”

 

他只想出门走走。

 

于是他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游走,去了许多地方,在那些地方驻足、停留,街边扫雪的环卫工人会在休息时吃一顿简单的盒饭,商贩尽力吆喝,出租车司机奔忙于每一条街道,脚踩高跟鞋的女郎小心翼翼迈着步子,一点点绕开障碍物前进,偶遇几个学生并排走,他们抱着物理课本小声念叨,

 

“热力学,热力学第二定律…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是能量守恒定律!”

 

王一博蓦然停在原地。

 

“不对。” 他说。

 

学生们听到声音后转身朝他看,却发现这个古怪的白发男人并没有在看他们。

 

那人正望着天,飘扬的雪花落在他肩头,恍惚间像落了一辈子那样久。

 

“热力学第二定律,是熵增。”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就是熵增。

 

生命终会消逝,宇宙终究灭亡,这就是结局。

 

“哦…” 一个学生快速翻动课本,随后惊喜,“还真是!”

“谢谢叔叔!” 孩子们一起说。

 

走的时候,王一博说,“记住,学物理不是靠背的。”

 

这话他从前也说过,对另一个人。

 

可后面这些话他那时没说,或许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说了,

 

“不过,想背也没什么,学不学的懂,都没什么。并不是学不好物理就是笨蛋,每个人的人生的进度是不一样的,只要尽力去做,不留遗憾就好。”

 

 

傍晚,王一博来到千江酒楼。

 

这是几年前,他和肖战相逢的地方。记得那一年他们在美国Arcadian酒店的电梯门前不欢而散,而后分开整七年,再次见面,就是在眼前这座电梯里。

 

他那时心里还真闪过时光机器的念头。

还不理解时间,还可笑的……信奉他那真理为至高无上的一切,然而现在,他却只想再见一见肖战。

 

今夜王一博包下了千江酒楼。

 

明知徒劳,仍要去做,爱让人沦为困兽。

 

他让人清空了酒楼,不留一人,而后来到那年与肖战相遇的电梯门前。

 

这夜他只重复一件事,让电梯上行、下行,再上行、再下行,而后打开,如此反复,而他便只坐在门口等。一次、两次,等到上百次……后来晨光熹微,天逐渐亮了,王一博孤坐在黑暗的走廊,昏暗的冷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下来,照亮他眼底的绝望。

在电梯门最后一次为他打开时,王一博流着泪笑了。

 

“好…” 他想,我接受了。

 

接受肖战离开,或者死亡的真相。

 

赴死之前,他想再见一见心理医生,就当给还关心他的人,譬如父亲母亲,一个交代。

 

小战坚持要陪他去,王一博终于不在排斥他的出现,幻觉虽是假的,但人之将死,这样美好的幻觉,他又何苦苦苦相逼?

 

走入心理诊疗室前,医生建议他换了一身足够舒适的衣服,手表也摘下放在一旁。

现在的王一博已经接受了一切,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找到肖战了,信息不会传来,如今那手表对他而言,再无任何用处。

 

与这位心理医生是旧相识,彼此熟悉,照旧,在每次深入治疗之前,他们会先聊聊天,只是今天,医生想要同他聊聊肖战。

 

“不用担心,只是催眠,” 医生说,“我想要你的心境回到过去,然后我们挖点真东西。”

 

进入梦境,王一博似乎能再脑海中看到两个自己,一个是此刻,一个是过去,而医生想要某些真东西,那么全由过去的那个他回答,

 

[怎么形容他?]

 

“笨,” 

“也很烦。”

“上课从来不听,下课就来问我,讲许多遍,考试还是错。”

 

王一博心底一颤,他从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这样的,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词汇来形容肖战。

 

而梦境中,那个记忆里的小战竟然也在,紧跟着回答,

 

“他很帅,也好厉害,是我们省的理科状元。”

“你知道吗,几乎每一科的竞赛题目,他都会拿国奖。感觉读书对他来说,没有丝毫难度的。高二那年,他就学完大学数学的几本书了。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建模大赛,得了国一奖。哦对了,我们中学的教务系统,是他写的,他还是个编程怪!”

“其实呢,他还有许多优点,我没夸张啊,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擅长的。……就是,话有点少,我有时候,有些怕他。”

 

[怎么会在一起呢?]

 

“不知道。” 

“忘了。”

“猎奇吧,我想可能是这样。”

 

小战似乎有些失落,噘噘嘴,也开始回答,

 

“我喜欢他啊。”

“从第一眼就喜欢了。他差不多是我们那里最传奇的人物,你知道吗,简直是像神一样的存在。连校长都说,他的名字在今后二十年内都不会被一中的学子忘记。”

“起初我想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成为更好的自己。我知道我很普通,再怎样努力也搞不懂那些数学公式,但我想距离他更近,想配得上他。”

 

[做过吗?]

 

“做过。”

 

小战吓了一跳,赶忙捂住耳朵,

 

“干嘛?这个就别问了吧!!”

“……好吧,有过(小小声)。”

 

[什么时候?]

 

“……”

那个他有些皱眉,“这很重要吗?”

 

身旁的小战却下意识舔舔嘴巴,眼睛转了转,才说,

“高三毕业。……一个假期都没怎么下床(捂脸)”

“他那会儿像是变了个人,有些疯,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我们一直在床上。我说过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很有天赋嘛!哈哈……”

 

王一博不自觉微怔。他多想开口说话,可纵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发出半点声响,他极为不解的看向小战,……假话,是假话,这个幻想中的小孩儿在说假话,他们第一次做不在十八岁,他们几乎刚在一起不久就做了所有事,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这一刻,这个来自过去的灵魂,仍在保护他。

 

小战还在继续,“只是可惜,后来的我们之间,……好像就只剩下这件事了。”

 

王一博有一瞬间的刺痛。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清楚。” 那个他似乎也有了动摇,沉默许久,才问,“他是……这么认为的?”

 

小战:“后来他出国了,我只读了国内的普通一本。”

“我们很少见面,见面也只z爱,每当我问起他的生活,他都回以沉默,他通常懒得跟我讲太多。”

“不过我大概率也听不懂什么。恒星、你懂吗?反正我是不懂的。他可能有些厌恶脑子不灵光的人。”

 

[你们真的相爱吗?]

 

“……”

“当然,” 那个他像在强压怒火,“不然呢?”

 

小战却渐渐垂下肩膀,“我不知道。”

“他大概不爱我吧。”

“可是我爱他。很爱他。”

 

[那是为什么走到分手那一步?]

 

那个他再次垂下头来,“我不知道。”

 

而小战却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一博大概知道缘由,那个他幻想中小战是十五岁到十八岁那几年最爱他的肖战,在这之后的事情,小战什么都不知道。

可此时此刻王一博却在想,原来那时候在肖战眼里,他们就只剩下z爱吗?他到底都做了什么……王一博呼吸开始发痛。

 

[什么感受?] 

 

询问还在继续,然而从此刻起,就只有一对一的询问了。

 

“意外。” 过去的他说。

 

[意外?]

 

“是他说的分手。”

“大二那年,他来美国看我,那段时间我在忙一个新项目,几乎日夜泡在实验室。是十月份,我忘记了他的生日。”

 

[感觉也还好吧,不算特别严重的错误,不是吗?]

 

“但他很坚决。”

 

[你同意了?]

 

“……”

“是,我同意了。”

 

[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嗯?]

 

“他哭了。”

“他说,追赶不上我。我不明白,我从没要他赶上来。”

 

[你难过吗?]

 

“……”

“他比较难过。”

 

[后来还有过联系吗?]

 

“没有。我一直很忙。”

 

[再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研究生毕业,国内,千江酒楼。”

 

[什么感觉?]

 

“这不好说。”

 

[可以稍微谈谈吗?]

 

“……,” 

“不好说。”

 

[你的眼睛,刚刚是红了吗?]

 

“没有。……也许吧。”

 

[他那时,有新的恋人了吗?]

 

“是的。”

 

[那你呢?]

 

“我没时间想这个。”

 

[你还爱他吗?]

 

“……”

 

[你爱过他吗?]

 

“……”

 

[当初为什么答应和他在一起?]

 

“他太笨了。”

 

[嗯?]

 

“只有他和我说话。”

“他在物理答题纸上写满我的名字。”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

 

激烈的挣扎让王一博从梦境中醒来,浑身是汗。

 

医生终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不过,也不怎么需要了。

 

“你只是有愧于他,并深觉此刻的你已非昨日,所以太想弥补,也太想证明了。” 医生递给他一张纸巾,“可过去的你,不够爱他。至少,没有他爱你那样…”

 

“我知道,” 话没说完,王一博开口打断,“但爱是还不完的。”

 

医生却忽然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原本以为今天还需费许多口舌开导王一博,没想到……这人懂了。

 

“就是这样。” 他笑着说,“所以不必再强求肖战回头。”

 

王一博不曾接话。

 

“不过你好像变了。” 医生笑了笑。

 

“是吗,” 王一博垂眸,“你想说降维?”

 

“你还真信这个说法?” 医生的职责是开导,哪怕真是降维,再可悲,他也要尝试着让王一博放下。

 

“也许不是降维,只是,你懂得什么是爱了。”

 

王一博蓦然一震。

 

那一刻像极了倒放,他似乎能看见离去的鸟群飞回,暴雪骤停,黑洞伸缩着,朝他丢过来一只兔子。

 

强烈的陌生感爬上每一个毛孔,王一博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还在思考,反复的、努力的思考。

 

爱,会是……放手吗?

 

会吗?

 

桌上的手表骤然响起,电流声惊动了医生,他看向那枚被王一博落在这里的手表,有些好奇,于是起表看了看,随后就笑了,

 

“这什么情况,这么贵的手表还会漏电?”

 

另一边,李青山正在四处寻找王一博的下落。

 

他几乎快要急疯,……要说这俩人,还真是没默契。

 

王一博日夜不舍的找了肖战四年,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可今天,就在刚刚,信号出现了,找到了,他们的人已经用最快速度查清了那个名叫乐靓的乡村教师的背景,已然断定是肖战,可谁知,王一博却消失了!

 

李青山反复犹豫着,或许应该让手下先把肖战抓起来?……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总觉得,王一博这次的失踪不太一样。

 

而此刻同一时间,王一博和小战回到了幸福苑。

 

“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 小战仔仔细细的走过每一个角落,“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家,王一博,你现在明白了吗?”

 

“对不起。”

 

小战扭头看他,莞尔一笑,“不过,我就要走了!”

 

王一博心头说不出的感受,……事实上他还没想明白呢,爱,是放手吗?

 

他只是问小战,“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是你不再需要我了。” 小战安静的望着他。

 

“王一博,你已经明白什么是爱了,人生在世,爱和希望只要有一个,就能活下去。”

 

“其实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生命里,最肯定、最普及的行为是呼吸,不是什么地铁和保温杯,是呼吸,可你知道吗,有一样东西比呼吸还要肯定,还要普及。……是爱啊。”

 

“是爱。”

 

“有爱才会有生命。”

 

王一博震默在原地,不知何时,他流了满脸的泪。

 

“我该……放手,对不对?”

 

小战没有回答他,他最后一次拥抱王一博,亲吻他。

 

“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了。”

 

小战离开了。王一博重新坐回沙发上,窗外,是无尽漆黑的夜空。

 

对的事?还来得及吗?此时此刻,肖战又在哪里呢?

 

 

李青山的确是凭本事拿的高额工资,因为他货真价实的找了王一博一整晚,直至第二天清晨,才在幸福苑的房子里找到了王一博。

 

口干舌燥身心俱疲,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见面就直说,“老板,人找到了。”

 

王一博以为又是幻觉,再或者,是他做梦。

 

“?” 这什么反应?李青山以为他没听清。

 

于是放缓语气,字正腔圆的又说了一遍,“老板,肖战找到了。”

“真的被您说中了,他还活着,没有死,只是改头换面了。说真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您真像他们说的……” 疯了。

 

 

不自觉的,王一博呼吸慢慢停顿下来,然而李青山还在继续,“他现在叫乐靓,在西北的一处村镇生活,有个盲人母亲,嗯……还有一群学生,单身,没有伴侣。诶对,晒黑了,头发也留长了,我猜留长头发可能是为了躲您吧……啊您,……别哭啊…”

 

王一博一声不吭的掉着眼泪,李青山反而不敢再说了。

 

直到听到这人带着哭腔,极为隐忍的一声,“继续。”

 

李青山这才继续,“生活的很清苦,毕竟那里穷嘛,不过听咱们的人说,他过得倒是蛮好的,每天都挺乐呵…”

 

王一博却突然打断他,问,“你找人抓他了?”

 

李青山一愣,揣摩着他的意思,答,“还没有,没您指示我不敢的。”

“那我现在叫人抓?”

 

闻言王一博瞬间松了口气,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

 

“不用,” 他说,“不要打扰他。”

 

“不打扰他,” 这是什么意思?李青山没听明白,“那,我们的人…”

 

“回来吧。” 王一博说,“不要被他知道。”

 

“那以后呢?”

 

“没有…” 这句话王一博似乎说的很艰难,可他仍是说了,像下定某种决心。

 

“没有以后。”

 

“我放过他了。”

 

肖战还活着的消息是上天对他理解爱的奖励,他收下了,不敢再得寸进尺。

 

爱是成全,是放手,他要肖战快乐。

 

没有人比李青山这一刻更颠覆,半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过他向来听令做事,再震撼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离开前,王一博又吩咐了他一件事,

 

“暂停TearsBunny的生产线,把市面上卖出去的水杯都收回来,取掉感应器。之后,只卖普通水杯。”

 

“还有,再印一句话。”

 

李青山快速掏出手机记录,“是每只水杯都印吗?”

 

“每只都印。”

 

“明白,什么话?”

 

王一博突然垂下眸子,柔和的笑了,眼底浮现出一丝过去从未有过的平和与豁然,他说,

 

“爱是,唯一真理。”

 

……

 

若问肖战为什么又用了那只杯子,其实他说不清。

 

早说过的,这是一个庞杂的世界,每一个念头,都催生出一个结局,或许是那天太冷了吧,他想喝热水,又或许,他就是单纯想用,仅此而已。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噩梦。

 

夏秋两季雨水大,暴雨一连下了几日,学校后方的山体发生滑坡。

人员倒是没事,事发时学校放假,肖战也回了镇里陪伴母亲。

泥沙和滚石压塌了肖战平时住的宿舍,等暴雨停后修缮学校,肖战才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那只保温杯,天可怜见,怎么就被压爆了?肖战想想还觉得可惜。

 

班里的学生帮他一起打扫,陈小飞是第一个发现的,小胖手捏起被压扁的保温杯,问肖战,“老师,这是什么呀!”

 

肖战瞥了一眼,没往心里去,“丢掉,小心扎手。”

 

陈小飞不死心,干脆拿着保温杯跑去肖战眼前,摇晃着问他,“老师你快看啊,这里面有东西!”

 

肖战下意识朝那东西看过去。

 

人的预感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在伸手接过来的那一秒,肖战其实已经想到了那个人。

 

只是这太夸张了些,他不敢信,也不想信,……然而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有些事由不得他信与不信。

 

肖战猛地丢掉了保温杯,接连后退。

 

凉风阵阵,此刻他却无比晕眩,大量的冷汗爬上后背,他开始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风,远处山林静谧异常,可他却觉得到处都是眼睛,王一博的眼睛,他像被人脱光了衣服仍在人群里,或者有无数杆枪指着他,随时会来索他的命。

 

陈小飞快要被他吓傻了,说话都结巴,“老师……你,你怎么了?”

 

肖战一言不发,拿起角落的斧头,将原本就碎成渣的保温杯砍到更碎。

 

他认得那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当初,研究院所开展的指纹扫描系统,他全程参与,成品他见过的,甚至数据库里的第一个信息就是他的。

 

没来由的,肖战一阵反胃,他把陈小飞叫到身边,怕吓着孩子,柔声同他说,“把你的水杯拿过来,让老师看看,可以吗?”

 

陈小飞却紧张起来,“啊……老师,你不会也要剁了它吧?”

 

肖战有些着急,他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随后笑着说,“老师就看一看。”

 

陈小飞真的好信任他,这就屁颠屁颠的拿来了,肖战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干脆席地而坐,他拿着保温杯反复端详,摇晃……

 

听不出什么异常,也没办法拆零,有那么一刻,他告诉自己想多了,太敏感了,也许只是这个保温杯的厂家在生产零件时,刚好与感应指纹的零件外形相似呢……他这样想着,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了,可像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下一秒,肖战直接将陈小飞的水杯放置在石头上,而后高高举起斧子,用力砸了下去。

 

“哇——”地一声,陈小飞哭了。

 

“老师骗人,” 他哭的好伤心、好伤心啊,“你就是要把我的水杯剁了,呜呜呜呜……”

 

肖战真想哄哄他,平日里,他最舍不得这群孩子哭了,可此时此刻,肖战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还是看到了那个零件,这回看的更清了,不会有错。

 

不过就算是取样,最少也该有三个,肖战又朝另一个学生要了她的水杯。

 

徐莺莺平时最懂事,虽然不理解,但她觉得,月亮老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随着第三只杯子被砸开,一切尘埃落定,肖战失了魂儿似的瘫坐在地上,身心俱疲。

 

怎么办。他反反复复的询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离开吗?可他又该去哪里?

 

肖战为陈小飞和徐莺莺买了新的水杯,而后向学校请了很久的假。

 

他舍不得这里的孩子,也舍不得这儿的生活,明明一切都变好了,为什么,为什么王一博一定要来打破呢。

 

当然,事情并非绝对,自然也有别的可能,或许这水杯根本和王一博没关系,厂家这么做,是有别的原因,或许那两个零件就是太相似了,已经过去了四年,没准儿是他记错了,何况他已经用这个杯子喝了快一个月的水,如果真的和王一博有关,他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这么想着,肖战又稍微安心了一些,然而终究欺骗不过自己的潜意识,自从那天过后,肖战一连三晚做噩梦,乐琴实在担心他,其实她这把年纪,许多事到底猜得到一些,她看得出来肖战有秘密。

 

“幺儿,我看你最近不去学校,左右闲着,不然,妈带你出门玩儿几天吧?”

 

肖战刚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要是那件事真的和王一博有关,恐怕他住的地方早就暴露了,那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要是再等几个月,还是无事发生的话,或许真的就是他想多了。

 

就这样,来到平西镇四年后,肖战第一次离开了这里。

 

母亲带他去往隔壁县城的朋友家。两个女人在年轻时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各自结婚生子,一年也见不了里面。

 

肖战很懂事,一见面就叫了人,张阿姨刚刚没了老伴,也没孩子,见到年少时的朋友自然高兴,一高兴便想留她们住久一些,她原本害怕这母子俩不答应,可谁知,短暂的犹豫过后,乐琴母子就住了下来。

 

半个月后,张阿姨和乐琴又商量着出门旅游,张阿姨有钱,表示可以承担出行的一切费用,但需要肖战跟着,帮她们提提东西,拍拍照之类的,还不等肖战开口,乐琴就先他一步答应了,张阿姨为肖战买了一部手机,送他时还表示疑惑,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见你用手机呢,这都什么年代了?”

 

肖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实在是被过去王一博装定位的本事吓怕了。整整四年不敢接触外界,连正常的新闻都下意识回避。这阵子又有掌纹的事压在心头,他实在……不过说起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确实没发生什么事,而且这次他出来后才发现,TearsBunny这个牌子其实到处都是,不光卖水杯,甚至还有餐具,难不成,真的是他想多了?

 

肖战藏着一肚子心事跟张阿姨和母亲旅游,三人倒是没去什么热门景点,也没出省,就是在附近的小景点逛了逛,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子平静的不起波澜,肖战才慢慢放下戒备。

 

或许,就真的只是巧合吧。

 

有时想想难免觉得好笑,总以为自己如今有多强大,谁知一点小事就成了惊弓之鸟,他快要被自己气笑了。

 

然而肖战没想到的事,另有一巧合正等待着他。

 

这次的巧合是真巧合,毕竟周泽桓和所有人一样,一直以为肖战死了在那场大火里。

在这么冷门的景区遇见,两个人都险些吓懵,不敢认了,要知道在他们眼中,对方是早就过世了的人啊……

 

肖战最先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当然没有鬼,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周泽桓根本没死。这值得庆幸,他差点当场流下眼泪,可庆幸过后,肖战并没有走上前打招呼,他转身便走。

 

任何一个和过去有关的人,他都不想再见到了。

 

何况他不清楚周泽桓如今的情况,如果王一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落,那还是不要再连累周泽桓一次会比较好,再者,万一周泽桓就是王一博派来的呢……现在的他谁也无法相信。

 

可周泽桓哪里能像他这样洒脱,他在肖战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飞快的追了上去。

 

“肖战!”

 

肖战几乎浑身一震。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恍如隔世,他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眶,可脚下反而跑的更快了。

 

周泽桓仍不愿放过,紧紧追着他,最后干脆一把抓过肖战的肩膀,

 

“我知道是你!” 他说,“你还活着。”

 

肖战情绪未平,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推开周泽桓,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仍不愿说话。

 

直到周泽桓同他说,“我也还活着…”

 

不自觉的,肖战抬眸看他,他看见一张满是眼泪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泽桓问他。

 

“我看新闻,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恨不得杀了……” 他说着,又很快打住不说,生怕引起肖战的伤心事。

 

为免引起母亲的怀疑,肖战只好先同周泽桓找了一家餐厅细聊,几番过后,他基本能够确定了,只是巧合。

 

只是他当真没有想到,周泽桓还活着,原来,那人到底没有赶尽杀绝。

 

否则即使李青山放了人,以王一博的脾气,无论周泽桓什么时候回国,恐怕都难逃一死,唯一的可能是,王一博放过他了。

 

不自觉的,肖战有些沉默起来,心头一阵复杂。

 

周泽桓却还在说,“谁知道是不是报应,我看新闻上说,他疯了。”

“好像过得挺惨的,还…”

 

“什么?” 肖战几乎一阵耳鸣。

 

周泽桓被他这神色吓到了,忘记自己在说什么,心情不免更为复杂,他无法置信的同肖战对视。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问,“阿战,你不会……还爱他吧?”

 

肖战瞬间移开视线,那滴泪,直到最后也没掉落。

 

他只是深呼吸,反反复复,身体止不住的抖而已。

 

见状周泽桓不忍再说下去,其实经历过一场生死,他对人生许多事的想法和过去不尽相同了。

 

“别逼自己了。” 他说。

 

而后深呼吸,“如果过去是因为有我一条命横在你和他中间,那现在,你可以不用考虑我了。”

 

肖战微怔。

 

“哦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周泽桓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其实曾经我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了,肖战……顺其自然吧,我们都该放过自己。”

 

不知怎的,这一刻肖战竟然破涕而笑,他故意问周泽桓,“这次,你父母答应了?”

 

周泽桓一愣,先是尴尬起来,又连忙同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当年的事儿我实在对不住你,我爸妈确实为难了你很多,我…”

 

“我开玩笑的,” 肖战很快打断他,“怎么还这么容易认真?”

 

“嗐……我这不是,天生怕了你么?”

“不过,我父母这次终于肯答应了,可能相比较来说,还是我的命更重要吧,哈……”

 

“其实是我该对你说声抱歉,” 肖战说,“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原本会很安稳。”

 

可周泽桓听后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是在替谁道歉?”

 

“什…” 肖战几乎失语,有那么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茫然。

 

“没什么,” 周泽桓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没什么地方对不起我。”

 

“王一博倒是有,你在替他道歉吗?”

 

肖战不自觉抿了抿嘴唇,莫名紧张,最后尴尬的笑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

 

周泽桓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点破,吃完饭,二人又沿着马路走了一阵,倒是第一次这么有默契,谁都没有开口要对方的联系方式,其实走到下个路口就会各奔东西,他们会真诚的祝福彼此,同样的,也不再期待对方出现在自己的未来。

 

那条街的路口是家新开的TearsBunny,这品牌现在还真是开满了大街小巷。其实没有再往下走的必要了,他们就在此地分别,

 

“抱一下吧。” 周泽桓说。

 

随后不等肖战拒绝,他便先一步否定,“还是算了,我怕真舍不得。”

 

肖战知道他在开玩笑,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周泽桓也笑起来,总之不说再见,他转身走了,

 

“对了,你身后那家店,创始人知道是谁吗?”

 

“没错,” 他大笑着喊出来,“王一博!”

 

肖战几乎浑身一凛,联想到前几天保温杯里的东西,这阵子腿瞬间软了,……不是他多想,原来这一切,真是王一博做的。可却又听到前方的周泽桓说,

 

“那杯子挺有意思,上头有句话,我想着,没准儿是说给你听的。”

 

可等他说完这句再回头,TearsBunny店门口,哪里还有肖战?那人逃也似的跑开了。

 

周泽桓阵阵失神,……罢了,给他时间。

 

其实他做这些也不是为了王一博,只是实在旁观者清,他明白肖战没放下。

 

但好歹知道了他没死的消息,许多事,总归是有回头的余地了。

 

 

肖战一路跑回去,仍惊魂未定,乐琴和张阿姨都被他的模样吓到,一个倒热水给他,另一个用手碰他额头检查是否发烧,然后为他轻抚后背,

 

“怎么了,幺儿,发生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肖战再也忍不住流泪的冲动,而后一声不吭,流着眼泪,在颤抖中喝完了整杯水。

 

接下来的几天,他接连发高烧,几乎噩梦不断。然而那些梦不是自己被王一博抓回去,他梦到王一博白发苍苍,疯了一样的满世界找他。

梦见王一博无数次寻死,梦见他在暴雪天,身穿单薄的衣服,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任谁都能踹他、打他。

这场病断断续续生了有半个多月,肖战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已经和母亲回到了西坪镇,看起来,这里也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区别,王一博……当真没有再来打扰他。

 

其实肖战听到周泽桓最后说的那句话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无法说服自己走近那家TearsBunny,无法说服自己去看一眼,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句话。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么远的路,会功亏一篑,更怕王一博暴戾极端的占有让他迷失,他不想再死一回了。

 

生活恢复平静,肖战便回到后山继续教书,只是几个月下来,身边人都说乐靓变了。连陈小飞那个马马虎虎的小坏球都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乐靓的生日在立冬这天,孩子们为了哄肖战开心,四下里一起攒了大半年的钱,托村里的大人进城,为肖战买生日礼物。

 

“送什么呢?” 谁都没有好主意。

 

陈小飞揉着肚子苦思冥想,“我觉得,还是送水杯吧!”

 

“你们想啊,月亮老师之前的水杯坏了,一直没有买新的,天气这么干,不喝水怎么行呢?”

 

“那送什么样的水杯呢?”

 

“当然是,流泪兔子啊,TearsBunny!” 肖战也教他们英文,每个人水杯上都有这个单词,他们早就问过肖战这是什么意思了。

 

陈小飞振振有词,“难道你们不觉得,月亮哥哥这几个月,就非常像一只流泪的大兔子吗?”

 

“嗯……” 小伙伴们连连回忆,“有道理。”

 

至此一拍即合,终于赶在立冬的前一天,孩子们拿到了礼物。

 

这是肖战过得最难忘的一个生日,比他过去是肖战时的所有生日加起来,都令他难忘。他与孩子们在教室的空地里座位成一个圈,大家唱歌、跳舞,轮流表演节目,每个人都说了自己的理想,最后的最后,肖战为所有人画了一张合照,被孩子们贴在教室后排的黑板上。

 

“老师,许个愿吧!” 徐莺莺说。

 

陈小飞接茬儿,“对,许个愿,记得要闭眼许哦,不然不灵的!”

 

肖战笑了起来,真的就闭上眼睛许愿。

 

他一愿,孩子们好好学习,平安长大。

二愿母亲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第三愿…,这就有些难了,有一瞬间,肖战仿佛被巨大的孤独感击中,许愿很灵的,对吧?他缓缓睁开眼睛,“愿他放……”

 

话没说完,谁都不知道他那第三愿原本是什么,放什么?就在开口的前一秒,他看到了一句话。

 

孩子们手捧着崭新的保温杯,在烛光中为他唱生日快乐歌,在明明暗暗的火光中,肖战再也不能逃避了。

 

他终是看到了那句话。

 

爱是,唯一真理。

 

只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老师,怎么哭了啊?” 徐莺莺吓了一跳,赶忙帮他擦眼泪,小声数落陈小飞,“都怪你,就说老师不喜欢这个保温杯,上次都把咱俩的杯子剁了,你忘了?”

 

“对哦……” 陈小飞后知后觉。

 

四下里孩子们一起数落起陈小飞来,这可怎么能行,肖战再怎样情绪失控也不能不管,他好好的收下了礼物,说,“喜欢的,老师喜欢。”

 

他垂下眸子,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句话看,又用手反复摩挲,这一句发自内心,他含着泪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最好的礼物了。”

 

这下陈小飞高兴了,无比臭屁的问他,“那上个最喜欢的礼物是什么呢?”

 

他倒要看看,他送赢了谁?

 

肖战忽然破涕为笑,想了想,他说,“大约,是一顶帽子吧。”

“带兔耳朵。”

 

“哇哦,” 孩子们起哄,“这么可爱呀!!”

 

几天后,肖战终于鼓足勇气,独自去了趟城里的TearsBunny。

店内早就没有老款的杯子了,全是印着“爱是唯一真理”的新款,连店铺的牌匾上都有这句话,新款的杯子可拆卸内胆,肖战检查过,只是最普通的水杯,没有出现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听售货员讲,几个月前,总部突然把所有货都调回了,之后就全换成了新款。

 

肖战知道,那是是他第一次用TearsBunny的时间点。

 

返家途中,他想了很多,事到如今,许多事已然明了,虽说像做梦一般不真实,但的的确确,王一博愿意放手了。

 

他似乎,真的懂得了爱。

 

用掌纹扫描只是为了寻找他,知道他还活着,确认他有好好生活后,就愿意放手了。

 

当天夜里,肖战久违的使用了手机。

 

如今的网络于他而言已经非常陌生,但肖战也并不是为了了解其他事才上网,他目的很明确,一为手机连上网络,就直接在浏览器中打下王一博这三个字。

 

其实在点击搜索之前,他还在犹豫,平躺上床上,望着夜空发呆。

 

“肖战,你要明白,” 他对自己说,“有些东西一旦知道,就没得回头了。”

 

可他还是去看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崩溃的那样早,就在他看见王一博满头白发的一瞬间。

 

第一年、植物人、幻觉。第二年、精神障碍。第三年头发就已经全白了,而后他创立了TearsBunny,却在第四年因为一对年轻情侣扔掉了水杯而在大街上吐血,那人甚至打了他,……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动手打他?

 

久违的,肖战尝到一阵来自喉间的腥甜,而后瞬间扩散开来,甚至没有一秒钟的缓冲,他痛到无法忍受,直至昏厥。

 

再次醒来,已是一整天后。

 

乐琴沉默的坐在床边,快要冬天了,母亲又在为他织棉帽。

 

不知为何,肖战好似悲从中来,他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无声痛哭。

他用手握住乐琴的手,还没开口,却听得母亲说,

 

“那孩子喜欢什么花样儿吗,妈也给他织一顶,等你回去时带给他,好不好?”

 

肖战懵然无措起来,豆大的眼泪无意识砸落。

 

母亲笑了笑,替他擦掉眼泪,“你梦里一直在喊一个名字,叫做王一博,是不是?”

 

肖战再也忍不住,用被子捂住眼睛,几乎放声痛哭。

 

母亲却一反常态没有安慰他,反而摸索着起了身,去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返回来,肖战看到,母亲手中拿着一枚银制的怀表。

 

乐琴把怀表放进他的手心,笑着说,“打开看看。”

 

肖战照做,打开了。

 

他看到一张相片,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孩儿,活泼可爱。正当他疑惑这人是谁时,乐琴笑了笑,柔声道,“这是乐靓,我的,女儿。”

 

肖战瞬间僵住了。

 

察觉到孩子的反应,乐琴心上一疼,立马摸摸他的脸颊,安慰他,

 

“不怕,不怕。”

 

“妈其实早知道你不是她,从我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是男孩儿后,妈就知道你不是她了。”

 

肖战愧疚难当,只能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滚烫的眼泪浸湿乐琴的掌心。

 

“别哭了,孩子,不要哭。” 乐琴说,“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我等了乐靓一辈子,守了平西镇一辈子,直到你来了,我才终于愿意承认乐靓她走了,她不在这个世界了。”

“可是你来以后,我又一次有了当妈的感觉,孩子,是你让我成为一个妈妈,所以别哭,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我也早猜到你有故事,只是你不想说,妈就不问,现在,如果你不想说,我还是不会问,我…”

 

“我愿意说,” 肖战却突然打断她,他仍躺在床上,两手紧紧环抱着乐琴的手臂,不愿放开。那一晚,他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

 

 

“你想回去吗?” 乐琴这样问他。

 

肖战却始终无言,那夜的风很大,夜空无穷黑暗,母亲用温暖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拭眼泪,擦掉他额头上因为噩梦惊悸而渗出的冷汗。

 

肖战有太多的不舍,舍不得戈壁的风和雪,舍不得那一轮如血的残阳,他舍不得后山的孩子们,他曾无比坚定的同他们说,老师不走。

 

孩子们说,他是这里的星星。

 

他舍不得乐琴,舍不得母亲。可这些所有的舍不得加在一起,撞上王一博的满头白发和眼睛,他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于是他逃避,痛苦,他在日复一日的纠结中磋磨。

 

那一日,母亲为他织好了帽子,孩子们也像知道了什么似的,一起红了眼睛。

 

四年过去,学校里已经有了其他老师,但肖战是第一个,与孩子们的情谊最深,此刻离别就在眼前,他又怎会不难过?

 

“是老师……对不起你们。”

 

有那么一刻肖战想,是否人生就是如此,总要亏欠一些人,再被另一些人亏欠的。

 

“不是的,老师,你对我们很好,可你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全都明白。”

 

“而且,我们已经会说普通话了!” 陈小飞强忍着哭腔,“等到以后长大,我们就去城里找你去。”

 

“对!”

 

“那我也要去!”

 

“我也是。”

 

四下里孩子们一一应合,徐莺莺起了个头,孩子们一起唱歌给肖战听。

 

“您会常回来,看看我们吗?”

 

“会,” 肖战郑重点头,“我会。”

 

乐琴自然没有答应肖战一起走,乐靓的魂魄在这里,她会永远坚守下去。

 

“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老家。”

“孩子,只要你记得常回来看看我……”

 

 

……

 

决定重逢的那一天,肖战买了一束花。

 

他漂白了头发,愿与那人同淋一场冬雪。茫茫光阴跨越数十载,这场贯穿他们一生的暴雪终于停下。

 

宇宙交还给他的信徒一只兔子,信徒从此用爱滋养成花。

一年后,王一博头发黑了回来。

 

有的人重逢,是久病难医,而有的人重逢,是大病初愈。索性,一切都不算太迟。

 

我始终觉得,宇宙和暴雪最为相似。它们寂静而呼啸,寒冷也混乱,这其中,爱是唯一有温度的东西。

 

爱意的产生,是恒星的爆炸。

 

与未来交替的每一个时光,我以为,我不会比昨天更爱你了。

 

可爱不会被发明,爱是创世之神。唯有爱能跨越时空维度、整合天地万物,爱是一种力量、名叫万有引力,请相信、爱是唯一真理。

 

 

 

【完】

 

 

 

 

 

大到暴雪 33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写在文前:

 

乐靓(yue liang)音同:月亮。

 

 

 

汽车缓缓启动,他听见陆瑜在后方越来越小的声音,

 

“肖战,”

 

“不要回头。”

 

就在这之后的几分钟,面包车缓缓驶离庄园,与匆匆赶来的王一博的黑色轿车擦肩而过。

 

他们都没有看见彼此。

 

但肖战认得那车,他知道,就在上一秒,他和王一博一同化成了风,永生吹向不同的远方。

 

肖战,不要回头。

 

 

他便没有回头,爆炸声如期传来,那个名为肖战的生命自此死去。

 

挖走灵魂,心脏有种茫然的空,司机却将车开的更快了。

车载音乐声音调至最大,笑着同他说,“莫怕莫怕,礼堂起火了,烧不过来。”

 

直至透过后视镜,看到他面无表情,又泪流满面。

 

“逃婚?”

 

肖战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刻,他不知这眼泪为谁而流。

 

为那个人吗?可似乎,也为他自己。

 

小千要永远记得自己名字,如果白龙不存在,也要自己逃出去。

 

“王总好像把猫狗扔了,是送给你的吧?” 司机沉浸在猜测中,指着倒车镜,饶有兴致的同肖战描述爆炸中心的状况。

王一博似是发疯一般,想要扑进火海里,却被人群拦住了,而那双可怜的猫狗,此刻早已四处逃窜。

 

“要不要我把车停在路边,帮你去捡?”

 

 

“好。” 意外的,肖战回答的很快。

 

同时抬眼,与那司机在后视镜中四目相对。

 

男人愣了一瞬。

 

好……不合理,他想。

 

原本只是调侃,没想到肖战真的会接茬儿。事实上直到此刻,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陆瑜只是让他将人送至附近的一个地点,在那处,会有其他人接应,此后肖战应该会被辗转许多人的手、许多,迂回复杂的路线,…也不晓得这么做,是在乱谁的眼。

 

总而言之,他只负责其中的一小段路程,分量估计很轻。

 

“真要捡啊?” 说起来他还挺怕猫的,“要不,算了?”

 

“捡。”

 

“……” 于是他认命去捡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将车停在路边一处极不显眼的角落。

肖战催他要快,又将手臂搭在车门边缘,对他说不用锁了,有些晕车,需要透透气。

 

司机便没有多想,匆匆忙转身离开。

 

停车的位置的确很偏,要捡猫,需回归到靠近爆炸点的主干道,在经过拐角时,他还下意识扭头朝停车的方向望了望。肖战没有任何异常。

是在透气吹风的样子。

 

……

 

狗还好一些,并不怕人,而且黄柴骨子里爱看热闹,这点儿动静根本吓不到它,眼看着礼堂周围挤满了人,成功疏散但仍心有余悸的宾客、举着相机生怕错失头条的记者、以及婚礼主办方、王家众亲朋,还有那处……那处被黑衣保镖死死拦住的人,似乎吐血了。

消防还没赶到,安保部门正在四处调水,可礼堂建在山上,不知哪位小领导说了句实话:水压好像不够,竟被那位一向高贵典雅的妇人,白音南女士直接打了一耳光,并且浑身发抖朝他怒吼,“那就想办法!我雇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人捂着脸下去了。有人问报警了没?找消防。

 

“报了,早报了,” 人群里传来拉拉杂杂的回应,“可消防过来也要时间啊!”

 

“这地方真偏…”

 

“为什么第二次婚礼还选这儿?怎么想的。”

 

“对啊,也不知道另一个新郎救出来没,说是抑郁症,结果上午小王总还迟到了,诶……别是想不开,故意放火自杀…”

 

“你别说了,吓死人啦…”

 

真乱,乱的不可开交,也极荒唐,比唱大戏还像唱大戏,乱到稍微一个不留神,搞不好就会被两脚的人类踩死,可这只黄柴,仍然顶着它幼年时期特有的焦褐色茸毛,四蹄快速点地,试探着想要钻进人堆里。

 

“过来吧你!” 司机一把逮住狗子。

 

黄柴“嗷呜”一声惊叫,腾空挣扎,可惜没人留意到它。

那司机便转身去更远处的草丛里找猫了。

 

王一博就是在这刻眼前一黑,剧烈收缩的心脏猛然停下,随后毫无征兆……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姿态和模样都极为扭曲,不好看、更不自然,四肢皮肤像僵硬的石头。

 

场上无一人不屏住呼吸——太像死了,这一幕,太像死亡。这是人们在那一刻共同的感受。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李青山心跳都快停了,额上青筋炸起,再也没忍住骂了脏话,“……操他妈的。”

 

虽说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骂谁。

 

人群乌泱泱围着昏死过去的王一博,很快,人被转移到了车上。汽车飞快的驶向山下,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它路过了一辆车门大敞、此刻正空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李青山自然注意到了那声狗叫。

 

按理来说,这时他该寸步不离的跟着王一博,或者留下来救救火,只是火烧成这个样子,里头要是真的有人,只怕神仙来了也没用。

 

那个在混乱中偷狗的背影成功引起了他的怀疑,李青山跟了上去。

 

人的预感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就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肖战没有死。

 

其实准确来说,是根本不在教堂里。放火、遁走、然后假死?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可那个鬼鬼祟祟的偷狗人实在太奇怪了,会是肖战的帮手吗?

 

于是在司机抓住矮脚猫的一瞬间,李青山也抓住了司机。

 

“干什么的?” 

 

那司机心脏一咯噔,后背直冒冷汗。可他好歹记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只能硬着头皮撒谎解释,“来……参加小王总的婚礼。”

 

李青山黑着脸,有意炸他,“哪家的?请柬我看看。”

 

司机脸上闪过一寸尴尬,很快笑了,混不吝的耍起无赖,“怎么,没请柬就不能来了?我跟你们小王总幼儿园还是同学,还有陆瑜,我小学哥们儿。”

 

“再说……上次结婚,王总不还给到场的每个人送了名表么,我今儿来碰碰运气,不行啊?”

 

倒是有理有据,李青山兀自思忖着,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想太多了,正当他打算离开此地去寻找王一博时,冷不丁的,某个画面又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面包车?”

 

是了,面包车。

李青山想起刚刚上山时,同他们擦肩而过的那辆黑色面包车。

没见过,是辆生车,那阵子王一博满心焦灼激动,大概率没有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山腰那辆面包车是你的吗?” 李青山审人自有一套,虽是没半分证据全靠猜测,可就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儿,心智稍微软弱些的人是很容易在他手底下露馅儿的。

 

果不其然,那司机闻言一僵,心跳不自觉加速。然而担心多说多错,此刻干脆缄口不言了。

 

于是李青山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着念了两个字,“肖,战?”

 

司机无助的吞咽口水。

 

这次并非故意不说话,他已然吓得说不出话了。

 

李青山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冷风扫过,激起额上的冷汗带来一阵麻热。

 

人没死就行,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给王一博交代了。

 

 

“小子,” 李青山走上前拍拍司机肩膀,“胆子挺大。” 

他嘲讽一笑,直接从这人手中夺回猫狗,“你不知道你今天得罪了谁。”

 

话已然说开,这司机不是傻子,此刻更偏向于投诚,于是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

但他不想直接将事情做绝,是以迂回折中,半路偷发了条短信通知陆瑜:出现意外,我们被王总的保镖发现了,快想办法,我正在拖延时间。

 

这样肖战再被逮回去,就怪不得他了吧?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原路返回,等待他们二人的竟然会是一辆空车。

 

这么快?那司机一瞬间愣在原地,大脑高速转动。

 

陆瑜不愧是陆瑜,他想,这才刚通知出现了意外,人就被转移走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骨头可就硬了啊……

 

“嘿,哥,” 此刻司机无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多说一个字,这阵子直接变了副嘴脸,转过身冲李青山贼笑,“这面包车是我新买的,帅不帅?”

 

李青山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耍过,几乎是强忍着怒火,咬牙问他,“人呢?”

 

“人?” 司机不解的看着他,“什么人?”

 

“你、” 李青山深呼吸,他知道眼下关键在于找到肖战,没必要跟这种小喽啰纠缠,于是颇为友好的笑了笑,“小兄弟,你其实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何必呢,你想想,何必非要跟王家结仇?要是你能帮王总这个忙,王家亏不了你,这点儿道理还用得着我跟你说吗?”

 

那司机简直想笑,他还忘不了这人前一刻凶神恶煞的样子,事已至此但凡敢说实话,即便肖战被抓回来,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明白,” 他打着哈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不懂。”

 

“找什么人啊,嘶……王总老婆跑了??”

 

李青山的拳头已经提起来了。

却被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打断。机械的、不连续的电流声都无法削弱那声音里的恐惧和颤抖,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兄弟。

 

“青……青山哥,你去哪儿了,快回来!”

“完了,都完了,肖战真的在里头,我们看到了,连婚服都……,我们怎么办?!”

 

待到李青山反应过来时,手心早已沁满冷汗,对讲机顺势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真的赌错了。

 

身旁的小司机一听出了人命,眼底划过一丝古怪,也像是被吓到一般,再不贫嘴,嘟囔了两句晦气,而后火速驾车离开了。

 

……

紧贴大腿的口袋里,手机正在疯狂震动,如同这一刻激烈跳动的心脏。

直到把车开下山,司机才气急败坏的接通,他恨不得立马给陆瑜一拳,

 

“姓陆的,你他妈找我帮忙之前,没说会出人命!”

“我问你,死的究竟是谁?!”

 

陆瑜没功夫跟他解释,即刻便问,“肖战呢?”

 

那司机懵了两秒。

 

“你问我?”

 

“我还想问你呢,难道不是你把人接走了?”

 

陆瑜一瞬间皱起眉头。

 

于是司机原封不动的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说了一遍。

眼下陆瑜自然极为紧张,他很怕肖战已经被抓走了,可种种迹象又表明并非如此,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仔细复盘,随后问,“找一找,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那司机竟然真的找到一样。

 

“银行卡。”

 

陆瑜用力闭了闭眼睛。

 

肖战……你真的,信过我们吗?

 

就连最后送给他的银行卡都被留了下来,用捡猫狗的借口支开司机,……这次连猫狗也不要了,他确实是要走的。

 

“里头的钱,归你了。” 挂断电话之前陆瑜说,“但记住,闭好你的嘴,王一博疯起来是要杀人的。”

 

挂断电话后,陆瑜联系了Len。

 

十几分钟前,对方才设法让李青山的手下们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了正在烈火中燃烧的尸体。

 

而最后一处燃火装置也在刚刚被开启,断绝了仅有的通路,现下只剩大火了。无论这火是被人工扑灭,还是等到消防员赶来,都最后也只能找到一把无法做DNA鉴定的骨灰。

 

除非老天有眼、宇宙放水,或者真理突变,叫头顶这片晴空万里的蓝天即刻下场暴雨,把火浇灭,否则谁都揭穿不了这个谎言了。

 

“怎么打电话,不是说好先不要频繁联系吗?”

 

陆瑜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肖战跑了。”

 

“我知道啊,” Len满脸兴奋的用望远镜欣赏火景,就在一年前,这里曾是他的噩梦。

“是我们送走的呗。”

 

“我是说,” 陆瑜有些无力,沉默了片刻,仍是那样说,“他,跑了。”

 

Len一怔,而后瞬间就猜到了。

 

“他,” 他失语了很久,“……他连我们都瞒着??”

 

陆瑜没有说话。

 

“可能是怕连累我们。”Len说。

 

“也可能,是怕我们招架不住王一博的逼问,把他的下落供出去。” 

可话虽这么说,Len仍是止不住叹气,“小可爱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他是真的没想过回头。” 最终陆瑜这样说。

 

不要猫狗。他不要王一博,也不要自己了。

 

“嘶,” Len突然偷笑,“但其实只要我想,最多是费点功夫而已,还是可以查到他到底去了哪里的,他应该是选择了别的,我想想,那些名单…”

 

“不要查,” 陆瑜非常严肃的打断他,“事已至此,无论肖战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不知道他的下落对他和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现在我可以很好的说服自己,他确实被火烧死了。”

 

Len没忍住笑,撇撇嘴,“你心里承受力也太差了!”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好,这会儿甚至想赶去看某人的笑话。听说王一博那阵子吐了血,晕过去了,…啧,不会真的死掉吧?Len的心情有些复杂。

 

很快,他用泥巴弄脏了自己的脸,而后不动声色的躲进人群,装做与逃出礼堂的众宾客一般无二的神态,惊悸、恐慌,以及那份再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劫后余生。

 

 

……

 

王一博醒来已经是半个多月后。

 

左右手臂各粘连一副滞留针,用来输液。胸口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不止一次心率急转直下,在用AED抢救过后,仍需在体内放置心脏起搏器。

 

而那是最初。

 

生理上,定义植物人至少需要三个月的观察期,可王一博在昏迷一周后就出现了与植物人极为类似的状态,短短几天,白音南像是老了十岁。

 

肖战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她是那天唯一一个冲进火场的人。

起初,人们都认为肖战大概率不在礼堂中,因为事发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一楼大厅,火灾报警器刚一吹响,人们就疏散到了外头的空地。

这也是她为什么叫人死死拦住王一博的主要原因。

 

可后来,李青山的手下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尸体,那件礼服异常鲜艳,包裹着早就看不清轮廓的焦尸,在熊熊大火中,像被恶鬼一口口吞噬。

白音南不管不顾的冲向大楼,诚然无济于事,她也很快被人拦下,唯独手臂留下一道烧伤。

 

很痛,尽快烧伤面积不大。烧伤恐怕是所有疼痛中最无法令人承受的。每每想到肖战是在这样的痛苦中死去,她便痛不欲生。

 

然而打击接踵而至,就在王一博昏迷的几天后,医生告诉她,她的孩子很有可能不会再醒来了,最好的情况也会沦为植物人。

 

这样的打击甚至使她动过轻生的念头。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是那样意外的、毫无征兆,就像那日,没有人认为王一博真的会死,他却死了一场,而后此刻,便在没人觉得他还能醒来时,他就这样,醒来了。

 

那是个凌晨,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

 

王一博在一片漆黑中睁开双眼,茫然而迟钝的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很黑,可他又觉得很亮。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变得不适应光线,仅仅只是心率监测仪所折射出的微弱光亮,都会令他感到刺眼。

 

也很冷。

 

……真的很冷。

 

不像身处人间。

 

他觉得自己处在某种虚无里,有种叫求生本能的东西驱使着他微阖双眼,然后睁开,如此反复几次,那种虚无的感受才变得少一点。

 

他开始看得清四周了,模糊的轮廓浸在凉夜里,像是冻住了时间,也冻住他。他发觉自己大脑混沌、空白,或者说、认知障碍。

像是想不起来什么,又像是,在不受控制的躲着…不去想什么。

 

于是他在无尽的茫然中坐了起来。

 

身躯冰冷僵硬,如死人般僵硬,怎么呼吸和换气都困难?这令他不解。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他的活动,不知名的机器开始“哔哔”作响,在这阵警鸣似的声响中,他的灵魂终于开始慢慢归位。

 

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提醒他一件事,唯一一件。

 

那么王一博顺应时势,垂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那些长短不一的管子连接着心脏起搏器和脉冲电源,也连接着他,这幕不合时宜,却让他联想到了某个关于未来智能仿生的电影。

 

也像这样的管子,插满机器人全身。

 

肖战是真的很容易收到惊吓,又或者,是想寻求他的疼爱于是故意装作害怕,那些年王一博偶尔会感到割裂,他总觉得,这人在他面前所展露的娇态与孩子气,与他自小到大恶劣的生存环境不相符合。总之,像这种程度的电影,肖战一定要他抱着才敢看完。

 

“会痛吗?他们。”是问机器人。

 

那时王一博认真的想了想,回答他,“不会。”

 

“仿生人没有神经和中枢系统。”

 

“那会死吗?” 肖战又问,“拔掉管子的话?”

 

可这声音忽而远了。

像一脚踏过十年光阴,越来越远。整个人悬浮升空,静止在宇宙里,意识也变得漂浮起来。

 

莫名地,王一博笑了一下。他揉揉耳朵,突然有些失神了。

 

雨点拍打在窗户上,冷风呼啸,这夜长的可怕。

 

有一个声音仍在耳边回荡,引诱似的,甜丝丝、有些腻人的热,

 

“会死吗?拔掉管子的话?”

 

于是他抬手将连接自己身体的管子全部拔下。

 

 

“不会。” 

 

整间屋子炸锅一般响起尖锐刺耳的报警声,而他什么都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只看向坐在床尾的那个身影。

 

光晕里的身影。

 

熟悉可亲,美好极了。

 

“不会。” 王一博又说一次。

 

他为光影里的人指指自己的身体,管子全部拔下了,你看啊,没有死。

 

“过来,” 他说。

 

又朝那人伸出双手,笑着、痴迷的笑着,贪恋又可怜的、笑着。

 

“让我…” 抱抱你。

 

他俯身抱住那团空气。

 

——至少在白音南眼里是这样的。

 

在一同赶来的医生、护士眼里,是这样的。

 

是的,他抱住空气。

 

 

……

 

“幻觉,” 年迈的医生平静的叙述这个事实,

 

“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归于精神疾病的一种,通常来说,很难自愈。我知道这很难令人接受,但…” 医生叹了口气,也尝试着安慰白音南,“是个很顽强的孩子,至少,他活下来了。”

 

白音南已经不知究竟该喜还是该悲。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给了她沉痛一击。

 

“还是要尽全力帮他摆脱幻觉,走到现实中来。”

 

“这种幻觉虽说的确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但相当于在废墟上搭建了一座看似安全牢固的桥梁,时间久了,不仅不会起到正向的作用,反而会拖垮身体,你看到了,他的头发……”医生已然不忍再说。

 

白音南已经不会再落泪了,这段时间,她像是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心如死灰。

 

王家偌大的别墅亦如死灰,那场火似乎烧穿了所有人的心脏。直至今天,网络上有关大火的讨论仍随处可见,人们或惋惜、或嘲讽,可却没有一个关于肖战是否还活着的讨论出现。

 

所有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认定了这个事实。

 

肖战死了,死在他最爱王一博的时候。

 

 

只有一个人是不信的。

 

或者再宽泛些,有两个人。王一博……还有,小肖。

 

那个他幻想出来的孩子,十五六岁,总穿一身宽松到有些压个子的蓝白校服,配那双微微脱胶的旧球鞋。

 

于是王一博买许多双鞋子给他。

 

有段时间,市中心私人别墅的客厅内堆满了球鞋,王一博单膝跪在地上,握起小肖的脚腕为他换鞋。

 

那时还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是假的,是你出现的幻觉。

 

直到那双球鞋第六次穿过小肖的脚踝砸落在地,王一博心脏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他仰头,不知名的眼泪无声砸落。看着小肖,恳求他,

 

“你,穿啊。”

 

声音在抖,喉咙里溢出丝丝甜腥,于是他又看到那小孩儿俯身抱住了他,用冰凉的舌头急切的为他舔去眼泪。

 

小肖是极心疼他的。

 

“在穿了,” 小肖费力的扭动脚腕,同他说话。声音很软,却很踏实,“你不要哭哦。”

 

真的穿上了,小肖便开心起来,原地蹦跳两下,极为得意的为他展示新上脚的鞋子。

 

幻觉是很可怕的东西。

 

亦非常强大,幻想中的鞋子终于套在了幻想中的身体上,王一博得以在混沌中继续沉迷,无人敢去唤醒。那双真鞋子照旧穿过幻影,在地球万年不变的引力作用下重重砸回地面,而那个真实的人,却再也无人得知去了哪里。

 

万水千山,风也有去不了的远方。

 

 

……

 

山里夜凉,乐琴端来一碗正在冒热气的玉米面,脚步缓慢,摸索着靠近肖战。

 

“妈,” 肖战快步迎上,从妇人手中接过碗筷,缓缓搁在一旁。

 

借着用旧了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昏黄光线,肖战看清了那碗面,炒的黄澄澄的油酥豆子淋在面条上,激出一阵诱人的醇香,煎蛋和青菜也被整齐的码在角落,让尽管刚吃过晚饭不久的他也在这一刻有了食欲。

 

可肖战仍叹了口气。

 

出于对这位母亲的心疼,也出于那份冒名顶替的不安。

 

来到平西镇已有四个多月,他发觉自己可以适应西北粗犷的风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原野,可以适应海拔气候、风沙烈阳,尤其喜欢夜晚,那种被凉意浸透了的无边孤寂,一切都静悄悄地,头顶星子成群,似近似远,有时他外出几公里,在戈壁上追一轮落日,等到如血的残阳全部落下,那数以万计的明亮星辰就在头顶燃起银火,连通整个世界,与世隔绝,于是宇宙就只剩他自己。

他闭上眼睛,灵魂在此地安息。等来日太阳升起,便又在此地苏醒,像复活似的,带着他走进另一个世界。

 

唯有一样心存不安。乐琴是个盲人,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在五岁那些走丢,距今已足足过去二十五年了。

当地警方在很多年前就为这件事定了性,在肖战到来之前,乐靓两个字早已在户口本上注销。

 

而现在不同了,现在,被销户的那个人是肖战,“月靓”崭新的铅印被印在乐琴家的户口本上。

 

二十五年或许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容颜,但时间没有磨灭母亲对孩子的牵念,爱是伟大的神迹。是以尽管明知乐琴双目失明,肖战仍不敢看她的眼睛。每当这位母亲朝他表达爱意时,肖战总有种诚惶诚恐的歉意,他知道自己偷走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有妈妈了,捧起这碗玉米面时,肖战想。

 

许是听到动筷的声音,乐琴安下心来,露出笑容,布满沟壑的一双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莹莹泪光。

 

偶尔、极为偶尔的几次,肖战感到那眼神和泪水是悲伤的,但乐琴总在下一刻笑出来,柔声叮嘱他,“幺儿,慢慢吃,不着急。”

 

这声“幺儿”是打通两个世界的咒语,初听时肖战蓦然顿默,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与白音南不同,乐琴和他的妈妈都喜欢唤他幺儿,比起“囡囡”和“宝贝”,肖战觉得“幺儿”是更加亲昵的称呼。

这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肖战总在潜意识里将她们清楚划分,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有时候,……许多时候,他发觉自己不会再刻意将乐琴同自己的妈妈做区分了。她们像是有很多共同点,可若非要问他是什么,肖战也说不清。

 

那是一种感觉。

 

是那种风雪很大,但他知道自己身后有千军万马的感觉。可以闭着眼睛走,或者跑,走不远也跑不丢,还有一盏灯,让他可以找到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感觉。

也有一份责任,他做了乐靓,就该成为乐靓。

 

“幺儿,” 乐琴唤了肖战一声,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担忧,她望向肖战所在的方向,那儿有她的孩子吃东西发出的微弱咀嚼声。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后山教书吗?”

 

这孩子回来后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乐琴忙碌大半生,忽而老有所依,邻里都说她守得云开了,可她却总也歇不住,面对这个突然回到身边的孩子,乐琴并没有多问,却也总想着该为肖战做些什么。

可叹她一无所有,就只能在小事上嘘寒问暖,却又怕一时太急,吓着孩子,便总是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就这般相处了几个月,这才渐渐的有了些母子的样子。几天前,肖战忽然提出想去后山教书,这一带教育资源极为落后,尤其是后山的几个村子,去年才刚通电。

 

很难想象如今这个年代还有没通电的地方,但事实就是如此,说到底,作为母亲,乐琴还是不放心。

 

在过去,那些村子的小孩儿读书是大问题,这两年通了电,政府也逐渐重视起来,半年前在几个村子中间的位置划了地,盖小学,如今房子快建成了,师资却成了问题。

 

许多城里的老师怀着满腔热血来到这里,可热血终究抵不过西北粗野的狂风,一吹就冷。原本乐琴也以为肖战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她多少听邻居夸过一两句,邻里都说,她的儿子模样俊俏,一看就是从城里回来的。

 

但肖战显然不是闹着玩儿的,临近九月,到了入学的月份,肖战这几日已经在备课了。

 

“我想好了,” 肖战放下碗筷,望向乐琴时眼神坚定,“我要去,妈,我想帮帮孩子们。”

 

这是他想做的事,在离开那个世界时就想好的事。过去的人生,他像是没有真正活过,如今彻底成为了别人,摈弃一切、从头开始,到底没弄丢灵魂底色。

 

若问肖战灵魂的底色是什么,或许有人会说笨拙,可那从来不是笨拙,是善良,至纯至善的灵魂总被误认为是笨拙。

 

知晓他心意坚决,乐琴便不再阻拦,于是就这般,犹如做梦似的,肖战有模有样的做起了乡村教师。

 

时间一晃而过。

 

这里的人叫他乐靓,音同月亮,这是个极好的名字,西北戈壁上的月亮与城市的柔美银盘极为不同,更加冷冽粗狂,像这儿的原野,生命力旺盛顽强。

 

他开始喜欢这个名字了。

 

后来每次做自我介绍,肖战都会觉得,距离曾经的那个自己又远了些。

 

“肖战”二字,仿佛正在以某种衰变的形式缓慢腐烂。

 

“月亮哥哥。” 那时身后有小孩儿唤他。嗓音里浸着深秋大山里独有的那股子凉,很是悦耳。

 

肖战转过身去。

 

是的,他现在叫乐靓了。

 

面前站着一排学生,约么有六七个,是二三年级的孩子,眼下正扭捏作一团,紧张的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

这些孩子约么八九岁,最大的那个却有十二岁,听说是读书太晚耽搁了,名叫徐莺莺。

 

肖战便先同大孩子讲话,微笑着问她,“已经放学了,是有什么事要找老师帮忙吗?”

 

徐莺莺极为腼腆,腼腆是这儿的孩子们共有的特点,她与同伴们对视,在一众小孩儿的鼓励下,才终于有勇气开口,“老师,我们……我们有东西想送给你。”

 

这时孩子们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肖战可以听懂一部分方言了,于是在孩子们磕磕绊绊手舞足蹈的形容下,他大致明白过来,孩子们说,要送星星给他。

 

“星星?” 肖战下意识仰头看天。

 

十一月份,算作深秋,可以此地的海拔来说,和冬季已然无异,虽还不曾下雪,但天气却总是灰蒙蒙的,一望无际的群星被黑暗和寒冷取代,哪里会有星星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徐莺莺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个星星!”

 

“那是什么星星?” 肖战倒真起了好奇。

 

一群孩子凑不出一个嘴巧,闻言又是磕绊许久,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肖战无声的笑了笑,合上教案起了身,在一众孩子殷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索性闲着,走吧,去看你们的星星。”

 

“呜呼!!!”

孩子们欢呼雀跃,一窝蜂冲出教室,带路去了。

 

肖战脸上笑意不减,远远的看着学生们的身影,这一幕这一刻,其实让他隐隐感到恍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慢慢浮出水面,可才刚露出个头,还没真正看清时,就被前头胆子稍微大点儿的男孩子高声打断,

 

“老师!走快点儿啊!!你个子这么高,怎么走路这么慢哇!!”

 

“月亮老师加油跑!月亮老师加加油!!”

 

啊,是坐第二排的那个小胖墩儿,名叫陈小飞的,今年十岁。

小飞挑了头,其余孩子胆子便也大起来,一个个飞毛腿似的跑到前头,沿着小路爬上不知是谁人家的屋顶,一同对着肖战大喊那句,

 

“月亮老师加油跑!月亮老师加加油!!”

 

有那么一刻肖战想,他总算知道唐僧当年为什么烦那几个徒弟了,罢了罢了,做老师真好,做老师真好……

 

“别催了,老师跟你们可比不得,” 肖战沿着学生们指路的梯子艰难向上爬,这里的夜晚天色总是黑的很快,眼下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了,肖战险些踏空,只好自嘲的笑笑,“我都三十一岁了,你们几个小萝卜头才多大啊,我怎么跑的过你们?”

 

小飞站在顶端拉他一把,“不可能!老师看起来只有二十一岁!!”

 

“就是就是,” 其余小朋友七嘴八舌的附和,“月亮老师一点都不老!!”

 

这一个个,嘴还挺甜,肖战止不住的笑,有些拿这群孩子没办法,他假咳一声掩过笑意,问,“好了,星星呢?”

 

孩子们一怔,像是有些意外,意外他没看到星星。

 

“就在那里呀,” 徐莺莺为肖战指了一处地方。

 

于是肖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到一片灯光。细碎零落,散发出静谧的光芒。

 

那是个村庄,是这些孩子们的家。通电后,村里挨家挨户都装了电灯,夜里打开灯,在漆黑一片的旷野下,可不就是星星吗。

 

肖战有一瞬间的凝滞,又像是震撼。他不知该如何准确表达那一刻的感受。

 

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同他一起看远天下那片别样的星空。

 

“好漂亮啊,” 有个小女孩兀自感叹,“太好看了。”

 

肖战却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在这里没有通电之前,夜晚一片漆黑,星星只属于天空,而现在,星星属于每个孩子想看它的任何夜晚。

 

这些在他过去人生中司空见惯的东西,对孩子们来说,是犹如神迹般美好的存在。

 

“老师,你喜欢这儿的星星吗?” 徐莺莺问他。

 

肖战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他点头,想要在黑暗中抹掉眼泪,却又担心被孩子们发现。

 

“喜欢就最好了,” 徐莺莺笑了笑,在黑夜里扭头望着他,“老师,你就是我们的星星。”

 

“啊?老师不是月亮吗?” 陈小飞乃气氛破坏大王。

 

人群里传来爆笑声,孩子们又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也就是到这一刻,肖战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刚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大雪天了。

 

A市物理研究院落满雪的操场一片洁白,他和同届的研究生们一同挤在教室,紧张又焦灼的等待第一轮淘汰名单,陈奇忽而提议下楼打雪仗,这在研究院来说是很出格的行为了,可作为导师的那人却一反常态同意了这个请求。

 

王老师人真好!!这样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现在,他也是老师了,他们在不同世界的不同时空下,仍产生了短暂的同频。

 

王一博,你如今还好吗?

 

你是否,也曾有过属于人类正常的悲欢,而我不曾发觉呢?

至少在那时候,在做老师时,是否有过一瞬的感动,就同我如今这样?

你也应允同学们打雪仗了,不是吗?或许你并非只是机器般的铁石心肠,……不得而知了。

 

肖战很快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想到王一博,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

 

“老师,你有一天会走吗?会离开这儿吗?”

 

小女孩儿稚嫩的声线滑进耳朵里,脆生生的,肖战蓦然睁开眼,恍如隔世。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是坐第一排的小豆子,只有八岁。再次放眼看去,发现孩子们都停了下来,不看“星星”了,每个人都望向他,眸子里闪着期盼的光,比星星还要灼人。

 

肖战被这样的光芒吸引了。

或者说,是乐靓被吸引了,他正在缓慢的成为另一个人,前尘枉若前世,远的他几乎快要看不清,他想他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答案不会,也不必再知晓。

 

“不会,” 他轻拍小女孩的额头,笃定的说,“不会离开。”

 

“这儿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陪着你们长大。”

 

“哇!!” 陈小飞惊讶的用小胖手捂住嘴巴,“月亮老师,原来,你真的是星星啊。”

 

 

……

 

十二月末,寒流抵至A市,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来的更迟一些。却更冷,一夜之间,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王一博正在找东西。

从晨起就开始寻找了,被人发现时,他已经光足走过几公里,身上穿着不御风的单薄大衣。

 

“你见过肖战吗?” 他抓住一个孩子便问,“见过吗?”

“他是一班的,高一一班。”

 

十五年后的一中学生或许会在学校宣传片里听说过王一博的名字,但没有人会记得曾经的某个无名小卒。

 

“没有,没听说过。”

 

孩子们有些警惕,毕竟,任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位瘦骨嶙峋衣衫不整……甚至是有些老态的大叔同本校挂在“杰出校友”墙上的那位风云人物联想到一起,况且他的状态越来越癫狂,正常人看到也唯恐避之不及。

 

学校安保室出动,最后闹进了警察局,讲真的,坐在警察厅喝茶的前半个小时,王一博仍在思考肖战究竟去了哪里。明明早晨还缩在他怀里讨要一个早安吻,转眼却不见踪影,后来屋子和空气都冷了下来,偌大的世界全然没了那人的痕迹。

 

察觉到自己的躯体也逐渐开始变凉时,王一博决定出门找找,他以为肖战是去上学了,……没错,应该是去上学了,他们也才十六岁,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尿检结果出来了,王家也来人保释,精神病人原本就不用承担某些社会责任,何况除了引起一小部分学生的恐慌之外,王一博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事实上现在的他,又真正能伤害到谁呢?他甚至固执的以为自己只有十六岁,来接送那个幻想中的肖战读书罢了。

 

只是今天肖战进了学校就没再出来,那是药物作用,距离肖战离世已经快一年,王一博的状态越来越差,刚开始还只是幻想出来一个肖战,到后来,他开始幻想其他,以为阳台外的高空是平整的路面。

白音南不得已才用了药给他,抑制精神疾病的药物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副作用,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切或许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才刚吃了一个周的药,那幻觉短暂的消失了。

 

警察厅很快放了人,在返家途中的车上,王一博始终坐在窗边发呆。白音南靠近他时,王一博下意识躲了一下,他有些别扭于这样的靠近,也不大理解母亲为何要这般抱着他哭泣。

 

他只是开口询问,“肖战呢,是放学先回家了吗?”

 

白音南没有办法回答,只是一遍遍抚摸儿子的发顶,近乎绝望的看那上面的头发。

 

“一博,妈带你去把头发染回来,好不好?”

 

王一博推开了她。

 

身体在下一秒发起抖来,像是被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而后用力大口呼吸,任由眼泪毫无理由的砸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太疼了。

 

“肖战呢?”

 

王一博又问一遍,“我问…肖战呢?”

 

白音南痛苦的闭上眼睛,仍无法阻挡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样的询问也无异于是往她的心上插了一刀子,肖战的离开令她悲伤至极。

 

但她还有一个孩子,已经失去了肖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一博再出现任何意外。国内外的精神科医生都建议她尽快引导孩子摆脱幻觉走到现实中来,而此刻那幻觉短暂消失,下一步,该是面对现实了。

 

白音南很快擦掉了眼泪,对前排的司机说,“在下个路口调头,去…”

 

 

“南山墓地。”

 

 

 

/

 

 

等不到初雪了,有点想他们,更点儿

 

哦对,乐靓是长头发。

 

 

 

 

 

 

大到暴雪 32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肖战却用手捂住他。

 

“好吵。”

 

“嘘……” 他噘起嘴巴,不小心快要吻到王一博,又立马挪开。

 

而后垂下头去,嗓音闷闷地,

 

“我只是有点难过,这个新年,我们没有在一起。”

 

“王一博,你说话不算数的。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个新年。”

 

不是错觉,……王一博确认了。他确确实实看到肖战在朝他撒娇,暗地里狠掐掌心,痛极,那么也不是梦。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肖战喝醉了。

 

刚刚那杯含酒精的果汁,让他昏沉了吗?细嗅还有酒气,但王一博很是知足,他甚至不敢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生怕“惊醒”了肖战,又换来对方冷漠的神情。

 

 

“我们还会有许多个新年。” 王一博牵他的手。

 

肖战顺势依偎过去,后颈沉沉的枕在他肩上,在那之后,他眺望远方。

 

车窗外,冷风卷起沙砾,似是有了形状,他垂下头来,捧起王一博的手,用手指在那掌心描圈。一个、两个……

 

“重新娶我一次吧。”肖战说。

 

随即吻上去,用舌尖轻撬开王一博的齿关,浅尝似的舔一舔,

 

“甜的。”

 

“娶我,好不好?”

 

那一刻眼眸真像融进黑海的孤舟,它飘飘荡荡,闪着破碎的、可怜的,仿佛一眨眼就要寂灭的光。王一博近在咫尺的注视着,就要无力呼吸了。

 

“好……”

 

可肖战根本没等他说。

 

眼睛在开口前闭合,脖颈微斜,而后沉沉的、沉沉的倒进他怀里,睡着了。

于是他刚刚答完那声好。心脏好似被砸出一个深坑,王一博突然就泪流满面。

 

在那之后的一个小时,他维持着这样的动作,面无表情、任由泪水冲刷脸颊。

 

他不知道肖战其实没睡,冰凉的眼泪成颗砸在那人眼角,肖战没动,只在无人得见的阴影里悄悄睁开双眼。

 

有那么一刻,肖战觉得心挺疼的,他很想仰头问问王一博,爱依然不是真理吗?

 

像蚂蚁问海洋,风的气味会不会是浅灰色。——不必问,两个物种、两种维度,连听都听不懂的。

 

又或者,就依着王一博的真理去说?用你的真理,为我俩做一架时光机,可以吗?

 

行不通。所以你看,连王一博自己的真理都行不通,肖战突然觉得讽刺,已然到了这一刻,他竟还有挣扎的念头。

 

索性无路可通,无解已成为既定的结局,那么他该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于是肖战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思考,也不再有任何的不忍和犹豫。

 

只是太过突兀的转变或许连普通人都瞒不过,何况是王一博。今夜种种,王一博明白多半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可心底最深处却隐隐有种猜测,肖战是与Len见面后才对他转变了态度,那么如若不是醉酒,就该是与Len商议了什么。

 

总之,他有很强的自知之明,杀了周泽桓、杀了肖战心爱的人,又用尽手段将人囚在身边,肖战根本没可能回头了,这点温柔像调着蜜糖的毒酒。

 

但愿只是他多虑吧,王一博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抱过这个人,此刻飞雪漫天,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

 

“也让我们,重新开始…” 在说梦话,王一博说着,自己都想笑。

 

他干脆俯身去吻肖战的唇。

 

……

 

是多虑,王一博确定。

 

大致确定,因为肖战第二天醒来后,对他的态度又恢复至往日一般的冷漠了。莫名的,王一博感到安心,只是安心过后又难免会有些失落,……果然是醉酒啊。

 

他不知道那人早已有了进步,在与他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肖战学会了揣摩和进退,甚至学会了演戏,毕竟太突兀的转变会引人怀疑,爱与不爱都需循序渐进。

 

——就像此刻。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 肖战脸有些红,眉间深蹙,状作恼羞成怒的样子瞪着李青山,“你有功夫到我这儿编故事,不如讲点好听的哄哄你主子。”

 

李青山“嘿嘿”一笑,并不把肖战的刻薄当回事。说起来,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这人是如何一步步从温柔友善变成今天这样的,他与王一博同一阵营,坏事干了一箩筐,肖战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哪儿用得着我去说啊,您搂着王总说的,他还能没听见吗?这事儿反倒是王总跟我说的,所以我说,…夫人呀,酒后吐真言,这回可是您亲口向王总求的婚。”

 

“出去。” 肖战说。

 

冷冰冰的两个字,外加微微颤抖和尽力克制的双拳,李青山讪讪闭了嘴。

 

退身出去,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了,肖战这反应是极合理的,在他看来,这算破冰。

人在酒后神志不清时所说的话,往往都是发自内心的,或许清醒后暂时无法接受,可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口是心非罢了,总之肖战心底一定是有王一博的。

 

这反应不会有假。

 

“还是不承认他说过,” 李青山很快向王一博汇报,“没说两句反倒生起气来,跟平时的状态一样,您可以安心。”

 

王一博听后欲言又止,呼吸仿佛沉了沉,最后竟也是一副气结的模样,转身走了。

 

独留李青山一人凌乱,他想了会儿才回过味儿来,……也对,安心什么?肖战虽然没有预谋什么东西,却也没对王一博有所缓和,昨夜只是酒精的缘故罢了。

 

“我觉得,可以换个思路想一想,” 他跟上王一博,不厌其烦的在人耳边聒噪,“酒后吐真言,您应该听过。”

 

王一博确实有了片刻的停顿。

 

然而李青山还在继续,“他心里还有你。”

 

“不可能。” 王一博下意识反驳。

 

呼吸居然在颤。他已经不敢了,有关肖战的爱,他连分毫都不敢奢望。

 

甚至找来种种论点做依据,譬如他的监视、囚禁,还有欺骗,过去的抛弃、决绝,肖战不会忘记。现在是七年后了,……不,已经过去了九年,他甚至杀了那人心爱的人。但这一刻心跳突然变得极快,下意识的,王一博看向李青山。

 

眼神竟然有些无助,他的一生都很少出现这样的神情,李青山一时间有些震撼。

 

他几乎瞬间就猜到王一博在想什么。

 

“但就是因为那些事,肖战才别扭,不是吗?”

 

并非心里没有他,只是还没有原谅他。

 

“是,这样吗?” 王一博眼睛变红了。

 

“否则怎么解释昨晚?”

 

对,没办法解释的。王一博呼吸发颤。

 

如果肖战没有同Len密谋什么,那就只能是醉酒了,而酒后的他精神放松、毫无防备,这才说了那些话,……真话。

 

“其实,冰已经开始破了,” 李青山感到非常自信,“他只是不愿承认,我瞧着,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您要不……”

 

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王一博路过他,径直走向肖战的房间。

 

“阿弥陀佛…” 李青山下意识拜佛。

 

没办法,坏事儿干多了,上了年纪想多活几年,于是开始信佛。

这么死心塌地的帮着王一博,除了钱的缘故之外,也是盼着事成之后,菩萨能在功德本上给他记上一笔。

 

他想要不干脆告诉王一博,周泽桓其实没死?

 

索性那二人已经开始破冰,有些真相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有所助益。

 

可他很快就在心中将这个念头否了,……不行,王一博其实没有后悔过。

 

长时间的共事让他对王一博有了更深的了解,说句难听话,这位天才,荒唐事、疯狂事,做了成百上千件,可要说后悔,抱歉,他大概率从没后悔过。

 

性格是一件很难说的东西,有些人,脑回路天生就是那样。

用肖战的话来说,那是维度不同。有些高深了,李青山听不懂,他翻译为大白话:有病、怪物,不正常。

 

所以还是不说了。否则真搭上周泽桓一条命,没地儿说理去。

 

是什么时候养成敲门这个习惯的,王一博不记得了,只是这一次敲门,他要比往常更紧张一些。

 

就在刚刚,通过李青山,他意识到肖战极有可能还是爱他的。……当然,当然也会有密谋其他事的可能性,但后者的可能性太小,又或者,是他刻意去忽略,溺水的人总是想要拼命抓住些什么。

 

他其实逐渐不像个机器了,真的,他有一天也可以不那样缜密了。

 

“又做什么?!” 肖战极不耐烦的回应这道敲门声。

 

实则心跳很快,此时此刻,他还不确定王一博是否真的被自己的把戏骗过去了。

究竟如何,且要看这人接下来的反应和状态,如若暴露,王一博的态度定然是疯狂的。

……他当然知道这一刻门外站着的究竟是谁,肖战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演下去。

 

“李青山,我要休息了,你想讲故事请找别人。”

 

空气静默了一秒。

 

有冷汗顺着额角滴落,肖战不自觉咬紧下唇,终究还是,暴露了吗?

 

“是我。” 王一博说。

 

语气在闪躲,像是怕惹恼他一般,肖战怔愣出神。

 

只片刻,一抹笑容代替紧张和慌乱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虽说,只是个开始。

 

演下去,演下去就好了。肖战用最快速度擦了汗,平复好心情。随后沉默,反正他平日里也不多理睬王一博。

 

半分钟后,传来开门声,王一博走了进来。

 

肖战坐在窗边闭目休息,看神色,平静而坦然。

 

但他定然要表现出一份尴尬和不自然,以体现“恼羞成怒”。

 

于是肖战轻轻垂下头去,抿着嘴唇,闷声问,

 

“做什么?” 

 

王一博心口微动。

 

那人的耳朵,是,……红了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怔在原地,独自感受心脏从异动到狂舞的一整个过程。眼睛几乎瞬间就模糊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死不了了,……只要肖战还爱他。

 

是真的爱他吗?

 

王一博尽力收回情绪,慢慢靠近肖战,……可他仍想试探,于是不经意的,他开口询问,“昨晚…”

 

“我没说过!” 肖战脱口而出,表现得异常激动。

 

像应激那般,浑身发抖,转过身,满眼痛苦的瞪着他。豆大的泪珠成颗砸落,肖战又慌忙去擦。

 

没什么比这更真的反应了,王一博被震在原地,难以平静。

 

的确是李青山说的那样,……是那样的,肖战无法原谅他,可还,爱他。所以才不愿承认在醉酒后说了那些话。

 

原本,他是要询问肖战昨夜都同Len聊了些什么,可肖战此刻的状态,让他无法开口。

 

王一博几乎将那本就微小的疑虑抛之脑后,此时此刻,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肖战还爱他的这个信号激活,这是能将人从活死人墓里挖出来的力量,王一博心脏如擂鼓,跳到发痛,他快步走向肖战,想要不管不顾将这人拥入怀中。

 

“你别过来!” 肖战毫不反常的退避三舍。

 

这模样刺通了王一博,他感到心疼,伸出手,极为温柔唤他,“宝……”

 

肖战浑身一激灵。

 

“别过来!!” 他再次退后。

 

像是崩溃至极,反复摇头,掉着眼泪接连躲避。

 

明明这场戏还没演到高潮,但流泪的时候心会痛,偶尔,……偶尔有那么几刻,肖战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演戏了,分不清他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不是假的。

 

“说了又怎样,说了也不代表什么!” 他缩至墙角蹲下,手臂紧紧的环抱住自己,浑身发抖。

 

“我恨你王一博,我恨你,我恨你……”

 

“你折磨我,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折磨我,是你要逆熵的,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

 

“你杀了阿泽,你怎么可以杀了阿泽,我都答应不再见他了,我不爱他啊,我从未爱过他,……你怎么可以杀了他?”

“你关着我,变着法儿的羞辱我,我到底算什么,我算什么?任你发泄的器具吗?王一博,我不会爱你的,我恨死你了…”

 

痛彻心底,但竟丝丝回甘,泪水迅速模糊了王一博的视线。

 

他好想用力抱一抱眼前这个人。

 

还爱你,只是无法原谅你,所以痛苦,所以别扭。李青山的话仍回荡在耳旁,王一博蹲下身,用力将肖战拉进怀里。

 

肖战反抗的更为激烈,哭的也更彻底了,像只困窘于捕兽网的小鹿,破碎惨痛。他口齿不清的责骂着,也解释着,“……我没说过,我就是没有说过!!”

 

王一博不反驳,任由他疯、任由他骂,只是心疼的厉害,将人抱的更紧。

 

肖战愈发感到做戏容易。他不想问自己究竟为何这般容易、又带了几分真心,就只是按照计划演下去,仅此而已,

 

“反正我不爱你了,我才不可能爱你,我只是喝醉了,……对,” 他忽而仰头看着王一博,“你说了,那里的果汁也含酒精,我喝醉了,所以乱说,我不可能还爱你,我……唔,”

 

王一博吻了上去,深入缠绵。

 

肖战照例挣扎,但他知道进退,在最合适的时候停下来,像认命似的瘫软,软进王一博怀里,然后任他亲吻,绝望而悲戚的掉着眼泪。

 

分开时,肖战突然扒住王一博肩膀,恶狠狠的咬上去。

 

瞬间见血,刺痛使得王一博眉心一皱,可却是笑着的。

 

他知道肖战是在发泄,也需要发泄,为还爱着他,却无法原谅他的这份矛盾心理而痛苦,所以发泄。

 

 

“好了。” 漫长的平复过后,王一博将肖战拦腰抱了起来。

 

轻吻在他眉心,“不闹了。”

 

“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肖战闭着眼睛不肯说话,不一会儿,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挤了出来。

他忍不住的抽泣,把头埋进王一博胸口,仍不睁眼,好像无法接受、更不能面对自己。双手握成两个小小的拳包,想要给自己一拳。

 

王一博眼疾手快包住那枚拳头,笑了笑,开口时温柔至极,“还闹?”

 

于是肖战嘴唇噘起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弧度。

 

王一博心脏颤了颤,简直快要化了,他深呼吸,不管不顾的吻上去。

 

二人双双倒在沙发上。

 

王一博显然亢奋,肖战也尽全力演戏,可被人按在身下打开双腿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阵阵恶寒。

 

是这样的,一点都没变。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十五至三十,他们已经相识了这么多年,王一博表达爱的方式仍然如此,原始的令人发指。

 

记得第一次,还没成年呢…

 

“你爱我吗?” 在快要进去时,王一博突然问他。

 

肖战从回忆里抽离,蓦然睁开眼睛。

 

现在轮到王一博问他了。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肖战说。

 

是要这样的,要慢慢的,要装作“口是心非”,现阶段立马谈爱未免太假了。这可是王一博啊,他稍有不慎就会被察觉到异常,会满盘皆输的。

 

王一博果真没有纠结他的回答。似乎也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安心,肖战明白自己做对了。

 

……

 

开始谈爱,已是三个多月后。

 

他们别扭也甜蜜的度过了整整三个月,迎来生命中极为温暖的一个春天。

 

肖战夜里做了噩梦,哭着醒来,扑进王一博怀里的那刻,他脱口而出便是一声,

 

“老公。”

 

一时间二人都愣住了,浸着夜色四目相对,王一博身体的颤动让人无法忽略。

 

“你,” 他甚至需要换一口气,“叫我…,什么?”

 

肖战有些僵硬,从头到脚。

 

他刚刚真的睡着了,也真的做了噩梦,这阵子早就忘记梦的内容,可那声“老公”不是装的,是出于本能。

 

疯了吗?掩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一定是Len总在他耳边念叨,产生了心理暗示,……此刻肖战只有这样说服自己。

 

戏演了三个月,陆瑜和Len像是比他更着急。医院那边,无名尸早就超过了存放时间,陆瑜疏通关系才勉强保存下来。至于Len,这家伙一方面是想看王一博的乐子,“报仇雪恨”,另一方面,也已经为肖战寻觅到了合适的身份,甚至不止一个,要他选。

 

早些年,失踪人口在偏远地区并不罕见,没人知道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有一部分已经过世,而肖战只需顶替其中一个。

 

“你要选哪个?” Len盯着身份信息看了又看,“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们,回头我俩就真当你死了。”

 

可肖战还是告诉了他。

 

谨慎仔细的选择了其中一个身份,但只有肖战自己清楚,到最后一刻,他会换成别的。

骗过所有人,包括陆瑜Len,正确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这不是小打小闹的过家家了,他是真正想要重新活一次。

 

那个正确答案名叫乐靓,男性,生活的地方位于西北某个偏远的乡镇,于二十五年前消失,而今刚满三十。家中只有一位盲人母亲,锲而不舍的找了儿子很多年。

 

这地方偏远,环境也差,Len甚至没多留意,只当做备用选项,肖战却牢牢的记住了那个地址。

 

他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合适了。远离城市才能有效的避开王一博,何况,他在调查了那个乡镇的背景后,几乎很快就想好了今后的事业。对于未来,他想他是憧憬的。

 

于是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走?

 

那时的肖战告诉Len,他与王一博之间进度缓慢,甚至还未找到合适的契机在情感上与那人更进一步。

 

“你也太谨慎了,”陆瑜只调笑他,“是不是舍不得?”

 

肖战严词否认,其实他多少看得出,陆瑜虽说一直在帮自己,可心底其实是有些心疼王一博的,整个人总是无比纠结,…但纠结归纠结,所幸始终不曾动摇过。

 

“你叫他老公,快点儿的。” Len提出建议。

 

肖战承认自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震撼程度简直不亚于两年前王一博莫名其妙叫他,老婆。

 

“你俩也太磨叽了,照你的说法,进度确实太慢,可又不能转变的太突然,所以你就假装说梦话,叫他老公。然后装作是情到深处,控制不住呗,这样不就破冰了?”

 

是有道理的,肖战决定试一试。可真提上日程,他才发现这事儿非一般的困难。熬了许多夜,早就对着王一博熟睡的那张脸在心底练习、默念了几百遍,然而总在快要开口时败下阵来。

 

……叫不出啊,心脏痒的厉害,像要飞出嗓子眼儿。

 

这晚是扛不住了,才沉沉睡去,可不知是做了怎样的噩梦,他居然奇迹般的叫了出来。

 

那声老公让王一博惊醒,也同时发了疯,肖战没好到哪里去,在漫长的对视中,他发觉自己似乎无法安抚心脏的疼痛。

 

“你叫我什么?” 王一博又问一遍,眼里盛满了渴望,浑身发抖。

 

肖战下意识挪开视线,胸腔起伏。

 

那一刻他像是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叫不出口的真正原因了。

似乎正如陆瑜所说,他在磨蹭、他在拖延,他潜意识里不想更进一步,不想让离别真正到来,他险些用温水将自己煮死。

 

 

“你当我没说吧。” 肖战猛地背过身去。

 

而后用力闭眼,更加用力的掐疼自己,……疯了吗?是真的,疯了吗?他在干什么,在拖延什么?

 

走下去,进行下去,该义无反顾。

 

肖战睁开双眼,翻回身,用力咬住王一博嘴唇。

 

“不可以吗?” 他好像生气极了。

 

很快便转为委屈,

 

“你不答应再娶我一次,还不允许我自己改口啊……”

 

不夸张,王一博像是当场死过一场,又瞬间复活了。心脏炸满烟花,他笑着,止不住流眼泪,竟好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肖战心底异常酸涩,不敢看他眼睛,抬手想为王一博擦泪。

 

可王一博却吻他掌心,那时高兴的,简直像个孩子,

 

“我答应,我…怎么会不答应?”

 

“我只是怕你,…还没原谅我。”

 

冷不丁的,肖战感受到了灵魂震颤,心脏激烈的抽搐几下。

是,他确实沉溺在假象的甜蜜里,差点就被温水煮死了。差一点,他就要真的欺骗自己,忘记那些绝无可能被原谅的过往了。

 

王一博骤然提起,使他惊醒,也使他平静,于是又能将这出戏好好的演下去。

 

“都过去了。” 肖战笑了笑,违心的说。

 

“真的吗?” 王一博像是一瞬间断了紧绷着的某根弦,大肆颤抖起来,他察觉到心口刺痛,而后用力呕出一口发苦的黑血。

 

在那瞬间,呼吸仿佛骤然通畅了,此刻哭和笑都不够抒发情绪,他像个疯子一般用肢体表达自己的难过和喜悦。

 

直到最后他停下来,破碎的瞳孔里倒映着脆弱又渴望的光,……肖战知道,王一博这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渴望,

 

“你…还爱我吗?” 他问。

 

“爱不爱我?”

 

 

“爱。” 肖战回答他,义无反顾。

 

王一博瞬间拥抱上来。抱住他的失而复得。

 

“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肖战不自觉红了眼眶,疼痛顺着连接心脏的血管不断上涌,最终抵达眼球,烧的他好痛。

 

他只好闭上眼睛,用手抚摸王一博颤抖的后背,安抚他,要他平静。

 

“你再说一次,好不好,宝,你再说一次…”

 

“我爱你。”

 

“好,……好。再说一次。”

 

“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这便是了,他们开口谈爱的时候。

这夜过去,一切终于开始有了真正的变化,他们是和好的恋人,复合、摒弃前嫌、重新相爱,就连身边的人也开始相信,并送上祝福。

 

李青山春风得意,始终认为是自己当初的那番话点醒了王一博,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王一博似乎也这样想,对他还算不错,出手阔绰,直接送了家酒庄给他。

 

白音南开始着手准备两个孩子的婚礼,肖战不仅原谅了王一博,像是也原谅了她,终于肯再叫她妈妈了,为此白音南高兴到彻夜未眠。

 

就连研究院的同事们偶尔也会开肖战和王一博的玩笑,“夫妻俩人一起上班啊,好恩爱,羡慕死人啦!”

 

“刘丹,你就别多话了,最好闭麦。” 陈奇打着哈欠也不忘怼她,用口型说了句,“走狗。”

 

“你说我是走狗?啊~那王老师是什么呀,你是什么意思呢,我告诉王老师去!” 刘丹说去就去了。

 

“诶,我错了,壮士留步!”

 

两人打闹着离开,肖战依旧坐在自己实习生的工位上,嘴角还有微笑。

 

就是笑的有些发僵了,也挺累的,他很快不笑了。

 

婚期将近,其实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做。

 

死亡这件事,终究突兀,敏锐如王一博,恐怕不好糊弄。

 

肖战思来想去,决定应该为自己多加一重保障,要冠以意外以必然。

 

他是真的决定要走了,永不回头,事情需得做绝。在过去,肖战不会知道自己可以心狠至此。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向王一博透露一件事:他仍会想要去死。

 

那日雨过天晴,市中心的蓝天像被洗刷过一样透净,天空升起一座浑圆的彩虹,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天人到的很齐,白因南请来法国设计师为肖战和王一博设计婚服,婚礼场地原本定在国外,可肖战没有答允,并表示用上一次的场地就好。

白因南一时有些为难,也隐隐不安,那地方发生过什么大家都知道,既然已经忘记过去打算重新开始了,又怎会想要在那里结婚呢?

死过人的地方,终究不吉利。

 

“怎么会呢?” 肖战用很意外的眼神看她,“我觉得挺好的。”

“那次对我来说是个遗憾,每次想起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想不如用一场完美的婚礼填补它,这样我才能真的忘记,不是吗?”

 

“对吧,一博?” 他又晃晃王一博手臂,抿着嘴唇,笑出两个酒窝。

 

王一博沉迷在他的温柔里,一时恍了神,开口竟然有两分磕绊,“……好,都听你的。”

 

于是肖战笑的更甜,害羞似的,脑袋故意躲至王一博身前,让他挡住白因南看过来的视线。

 

他扬起下巴,轻轻噘嘴,拿口型说,“亲亲…”

 

王一博傻了似的,一阵发愣,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四肢也好似变得不协调,像个初常情爱的少年,脸颊通红。

 

“妈…” 他讲,“你回避一下。”

 

白因南识趣的走开了。想想难免还有些好笑,这俩孩子,惊天动地的闹了这么些年,等真谈起恋爱来,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肖战提出想去教堂顶部看看。

 

王一博笑容一阵凝滞,他们都心知肚明在那里发生过什么。这些日子,那个爱他如命的少年小肖像是回来了,他沉浸在幸福里无法自拔,有关肖战或许是在与Len密谋的这个可能性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可肖战骤然提出这个请求,像极了翻旧账,王一博不受控制的发散思维,隐隐感到不安。

 

他想过密谋或许为真,那么最坏的可能性,……该是杀了他。

 

毕竟Len视他为仇敌,而肖战,在几个月前还恨他入骨,如果肖战真的要逃,杀了他就是最好的办法,永绝后患。

 

王一博指尖一阵阵发抖,眼眶莫名有些酸胀。

他不是害怕,只是那种跌入深渊的感受又一次袭来,让他无从适应。

 

肖战已然爱了他几个月,若突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为取他性命所演的戏码,王一博恨不得立马去死。

 

他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痛苦,他原本就是要死的,如若肖战没有发生转变,他想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了,……他原本,就是要死的。肖战总有恢复自由的那天。

 

而现在,密谋倘若为真,那么结局没变,只是变成,由肖战亲手杀了他而已。可在此之前,他至少还能活在这人为他虚构的梦境里,……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小肖回来了,这个人,是真的爱他。

 

该庆幸吗?还是该绝望……真相究竟如何呢,王一博无比悲哀的发现自己看不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患得患失,再也猜不透爱人了呢?

 

于是他再次开口问了那句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肖战,”

 

“你……是爱我的吧?”

 

似乎每天都会问,问无数次。可每次问,王一博都总觉得是第一次问。

 

今天是爱他的,那么明天呢?早晨是爱他的,可是下午呢?上一秒还爱他,下一秒变了该怎么办?

爱这东西实在狡猾,随时随地都会改变啊,肖战曾说爱是真理,……不对,这根本不对,他知道爱是转瞬即逝的东西,神经操控荷尔蒙不断分泌,善变、猜疑、喜新厌陈、人伦常理……爱其实不值一提。

 

甚至不及某种鸟类煽动翅膀,比不上加速器中两颗中微子的碰撞,他怎能不怕?他无法想象这一切全都是假。

 

当高维生命产生了无法令他理解和认同的情绪时,像冰冷的机器去体会生命和感情,这叫伪命题、需逆天改命,碎成齑粉也不见得成功吧。

 

“嗯?” 肖战像是没留心听他讲话,嘟着嘴吧随意的应付一声,这阵子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走嘛,陪我上去看看,” 他又在撒娇了,手指划拉群消息,拿给给王一博看,

 

“你看呀,大家都说在高处看彩虹,会是一个圆圈!我没见过,我要去看!”

 

王一博懵然怔愣,反应了半秒才收回情绪,回过神。

他看清楚那个群聊了,该是陆瑜拉肖战进去的,这几个月,肖战有了很多朋友。

 

此刻群里正在分享由城市各个角度所拍的彩虹,肖战着急,非要拍一个最美的当第一。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王一博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

 

去教堂顶楼,只是为了拍彩虹,肖战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那么也不是假的,没有演戏,肖战是真的爱他。

 

“你爱我吗?” 他又问一次。

 

肖战下意识噘嘴,“拍个彩虹还得先说爱你才能去啊?”

他转身走了,又傲又娇气,“ 懒得理你。”

 

王一博不自觉抬了下唇角。

 

是他多虑了,一定是。你看肖战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作假的可能?

 

王一博快步跟了上去,从后背抱住肖战,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肖战被迫停下,这一刻心跳其实有些快,他还没迟钝到察觉不出这人情绪的变化,就在刚刚,他提出去顶楼看看时,王一博大概有过短暂的怀疑。

 

所幸被他糊弄过去了。

 

“说爱我。” 王一博在他耳畔说。

 

肖战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爱你。”

 

“谁爱?”

 

“我,” 他眼神空空的落向远处,不知过没过心,“我爱。”

 

“连着说。”

 

“……” 肖战仍有耐心,停顿片刻,字字清晰的回答他,“我爱你。”

 

王一博好像终于满足了。

 

额头埋进肖战脖颈里深呼吸,沉寂了十几秒,却又问,

 

“你爱不爱我?”

 

这回肖战是真的有些无奈。即使做戏,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于是不自觉垂下头,叹一口气,

 

“你总问这个。”

 

“回答我,” 王一博再次不安起来,呼吸变重,手臂将肖战抱的更紧,“爱不爱我?”

 

“爱啊,我为什么会不爱你?” 肖战扭头看着他,“一博,我爱你如生命。”

 

莫名的,王一博没感到开心。

 

他心脏甚至咯噔了一下,变得有些空了。他从这一眼的对视里看到了恨意,转瞬即逝。

 

肖战很快转身回抱他,亲吻他眼皮,又甜腻腻的撒起娇来,“走嘛,老公,陪我去顶楼拍彩虹!”

 

王一博提线木偶似的跟着他去了。

 

有那么一刻,他认为肖战会直接动手。将他诓去顶楼,然后推下去。

 

王一博麻木的跟着他走,他问自己的心,似乎……挺轻松的,也很开心,他这种怪物,活着艰难无比,如果能被肖战亲手杀掉,那是很好的结局了。

 

就是肖战太过善良,他怕这人以后会做噩梦,还有啊,他掉下去摔的四分五裂,父母、家族,会不会找肖战的麻烦。

 

死亡真是个神秘又迷人的东西,他会遇到十年前的小肖吗?

肖战曾说,他的猫狗死了,这枚子弹终在十三年后击中王一博的眉心,他灵魂怔窒、动荡,这才透彻的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王一博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掏出手机,用最快速度立下遗嘱。钱全部送给肖战,死亡与这人无关…

 

“你在干什么?” 肖战正在拍照片,扭头看他。

 

王一博猛一激灵,下意识摁灭了屏幕,冷汗爬满后背。

 

肖战确实不知道王一博这是怎么了。

 

就像他从没想过这人真的会死、想死。

 

邀王一博爬顶楼,不过是演另一出戏。

 

肖战只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就不看了,转过身,继续望向远处那座盛大的彩虹,已经快要消散了。

 

“我拍了,是圆形的。” 他轻晃手机,“发在了群里,我得第一。”

 

没有要动手吗?王一博呼吸放慢,又一次怔愣下来。

 

他开始反复回忆肖战刚刚说爱他时的神情,……究竟有没有恨?那转瞬之间的异动是否只是错觉,他不确定了。

 

是他想的太多,太过不安了吗?

 

实则肖战是爱他的,一切都是真的,是他

深陷疑境,成为惊弓鸟…

 

可是就在他挣扎苦思的这段时间,却发生了一件……令他最难以接受的事。

 

他眼睁睁看着肖战抬腿跨过栏杆。

 

下一秒,……根本没有下一秒,王一博发了疯似的扑向栏杆,瞬间将肖战拽向自己。

 

太过用力,两人双双摔倒,王一博充当人肉靠垫,摔得更重一些,后脑勺重重的磕在教堂顶楼坚硬的地面上,见了血,但被他护着肖战毫发无伤。

 

王一博没有片刻的等待,翻身将肖战压在身下。

 

用“压”似乎不够准确,他其实根本没有触碰肖战,只是双手撑地,后背是一轮灼日,他将肖战紧紧的挡在由他身体遮挡出的阴影里。

 

“你干什么?” 王一博浑身都在发抖。

 

眼泪垂直滴落,在红血丝的照映下,像落下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它们接连砸在肖战额头上。

 

王一博的这个反应肖战不是没猜到,可等真正出现时,他仍受到到震动,他不是忘记要继续演下去,只是在这一刻,他全然说不出话。

 

王一博太怕他死了,太怕太怕……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尤为刺耳突兀,王一博瞬间挂断,可紧接着铃声又继续响起。

 

是李青山打来的,没有重要的事他一定不会直接拨电话。

 

王一博拦腰抱起肖战,又换成单手将人扛在肩上。这个姿势最牢靠,他死死的抱着,绝不给肖战任何接触地面的机会,随后接通电话,离开顶楼。

 

而这通电话正在肖战的计划之中。

 

他是故意引导着李青山去看日记本。那上面,记录着和好以来,每一天发生的事,以及心情。

 

他写下无数快乐、幸福的感受,是以王一博从未干涉,也从未有过怀疑。而他又悄悄在其中几页夹杂了痛苦和挣扎。

 

他写:我仍是想死的,怎么办呢?

 

我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需要一个拥抱、喝十瓶酒、看心理医生、睡十个月,还是被车撞死。

 

我总会有一了百了的念头。

 

很多事我明明都已经忘了,我想好好和他生活,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可为什么总会感到痛苦?

 

我偶尔会觉得很怕他,很怕很怕…

 

我好怕自己会跳楼,我总会有这样的冲动。所以别去高处,好不好?

就要结婚了,会幸福的,会很幸福,他那样爱我,而我也那样爱他。

 

我们会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要好好的。

 

 

王一博在翻看这本日记的内容时,肖战正在接受心理测试。

 

“抑郁,” 心理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自觉皱眉头,“重度。”

 

奇怪,几个月前他和肖战有过短暂的接触,也进行过心理测试,当时肖战只是有些焦虑,并没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抑郁症属于病理上的变化,理论上说,一个健康的人不会在短时间内达到重度抑郁,除非,他有进行过十分专业的干扰训练。

换句话说,他是装的。

 

有这个可能吗?心理医生有些拿不准,但据他所知,肖战的生活、社交,无一不在王一博的监视之下,那么大概率不会有这方面的可能。

 

看来肖战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的确太大了。

 

“怎么可能?” 李青山此刻只怕王一博迁怒,忙着一问究竟,“他……我是说夫人,这段时间情绪一直很好,所有人都看到了!”

 

“阳光型抑郁症,” 医生很快做出了解释,“不算罕见。”

 

“成因呢?”

 

“这个…” 医生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就比较复杂了。”

“有些人善于伪装,病灶往往隐藏的极深,有些童年时期的伤害都会成为发病的诱因,何况……”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何况后面跟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何况他自从认识了某个人,精神就总是处在磋磨之下,这样看来,不抑郁反而不太正常,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和坚韧,才能让他保守本心?

 

“所以,” 王一博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嗓音沙哑,“他刚刚…”

 

“还好有您跟着,” 心理医生知道他要问什么,“但为了保险起见,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他去高处,我见过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其实没有自杀的倾向,只是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

 

王一博突然痛苦到发抖窒息,身体蜷缩,两只手不自觉揪扯头发。

 

无论怎样,这已经是肖战第二次想要跳楼了。

也许从三楼跳下还有救,可那是教堂顶楼……王一博不敢深想。

 

他怎么可以大意至此?

肖战明明自杀过一次的,他甚至亲眼见证,却被这段时间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便真的以为那人痊愈了吗?!

 

肖战是因他才痛苦至此,那本日记,字里行间都是爱意,可正是因为太爱,才让他无比痛苦,原谅对他来说始终太难了。

 

王一博自惭形秽,……面对肖战连命都豁的出去的爱,他竟然有过许多个瞬间的怀疑。他怀疑那人同Len计划着杀掉他,可肖战从始至终,宁愿自己死,也没有想过伤害他,……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不过王总也不必过分忧虑,是病就会有痊愈的可能,我会开一些药,平日里记得留心观察病人的情绪。”

“还有,如若病人有什么需求,请尽可能满足他,这是抑郁症患者向外界求救的信号。”

 

“您跟我来吧。” 李青山带他出去,把时间留给王一博和肖战。

他看到肖战出现在二楼拐角处,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看。

 

“还有什么话,您交代给我就好。”

 

 

“我害怕…” 肖战浑身发抖,红血丝布满眼球,似乎正在极力克制想要流泪的冲动。

 

王一博猛的从崩溃情绪中挣脱出来,扭头看他,只一眼,便疼到难以呼吸。

像是看到一只被猎人射中的兔子,呼吸孱弱、生命正在流逝,又像一只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小鹿,那破碎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当场揉碎。

 

王一博即刻起身走向他,太可怜,肖战太可怜了,就只是站在那里,都让他好疼好疼,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该怎么办,要如何做才会让肖战真的开心?

 

他只能死死的将人抱进怀里,用宽实的臂膀承托肖战惊恐不安的心脏,大手顺着那人颤抖的脖颈向下抚摸,用了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开口安慰他,

 

“不怕。我在呢,没事的,不会有事,不怕…”

 

“我会死吗?” 肖战突然就泣不成声,身体大幅颤抖开来。

 

这瞬间王一博怕是比他还要痛,窒息的感受极端强烈,他张开口,竟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肖战哭的停不下来,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我不害怕死,我一点都不怕,一博,我只是害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们是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我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舍不得你,我好害怕…”

 

有那么一刻,王一博其实很想告诉肖战,如果你死了,我不会让你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话到嘴边却变得沉默,白因南总说,不吉利的话要想一想,再三思考后才能说出口,从前他不信这些歪理,可事情到了肖战身上,他便突然发现自己不敢了。

 

过于珍惜,于是小心翼翼,他迫切的盼望这世间的所有苦难和厄运都绕开肖战,倘若绕不开,就让他代为受过,十倍、百倍……都可以。

 

“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 王一博极为怜惜的抚摸着肖战的脸颊,“我会好好看着你,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我爱你。”

 

肖战的确有些精疲力竭了。

 

他逐渐发现演戏是件耗费心力的苦差事,因为疼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挣扎也是真的。欺骗王一博的每分每秒,他都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鬼使神差的,望着王一博的眼睛,肖战多加了一句话。

这是原本计划中没有的台词,

 

“你不要死。”

 

“什么?” 王一博像是没听清。

 

不管我怎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就让我们回归各自的宇宙,成为暴雪中,两股注定背道而驰的风。

 

可这句却没说,……肖战终究是忍住了,言多必失,他知道以王一博的智商,有些话一旦说透,很容易就能猜出背后的真相。

 

“娶我,” 他说,“我想快点结婚。”

 

“王一博,你为什么还是不和我结婚呢,为什么?” 肖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悲伤与紧张,甚至崩溃癫狂,

“我生病了,你打算不要我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

 

“你又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又要抛弃我一次,我会死的,王一博,我会死…”

 

“不会,” 王一博阵阵发抖,“不会…”

 

他紧紧的抱住肖战,冷汗倘过额上爆起的青筋,浑身都在发寒。

 

“是我的错,是我总瞻前顾后,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怎么可能不娶你,不要你,肖战,是你快要了我的命。”

 

“好,我们结婚,我答应你,明天就结婚。你想邀请谁来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肖战却突然有些僵硬。

 

明天,……不行。

 

引火装置还没安好,甚至连灌醉王一博的药和酒,陆瑜还没有给到他。

 

“也太……急了,” 肖战收了点儿力度,哭的不那么厉害了,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王一博说,“我就结这么一次婚了,你要敷衍我吗?”

 

“我…” 王一博一阵心焦,他怎么会是这个意思?敷衍吗?他不敢,也从没有过这个念头,此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个周吧,” 肖战说,“我有很多朋友,结婚之前,总要办场单身……聚会吧。”

 

这个理由多少有些降智了,肖战说完就觉得不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王一博面前演了几个月的戏,这是第一次出现差错。

 

很显然,王一博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疑惑,肖战赶在那疑惑落地之前,再次哭了出来。

 

“算了,你要是不同意,不办也行。”

“我只是看到电视上经常有人这样做,高中那会儿,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可能你早就忘记了,你从来不记得这些事。电影主角就在婚礼前举办了单身宴,我那时候天真的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我以为大学毕业我们就会结婚,可你却离开了,后来很多事就成为我一个人的执念,……我知道你不会理解,王一博,你还是这个样子,你永远都不会站在我的角度…”

 

“我答应你,” 王一博打断他的话,“我答应。”

甚至直接找来李青山,让他为肖战安排婚礼前的单身宴。

 

不光是为着对过往的亏欠,……心理医生的嘱咐还近在耳旁:有需求,就是求救。

 

他没工夫去冷静分析肖战的动机,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爱是盲目,只有做戏的人才能冷静。

 

肖战彻底松下一口气。

 

他这一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累了。Len曾说他多此一举,索性是要离开了,又何必装成抑郁症,还要陆瑜找来心理医生为他做培训。

 

但肖战明白这是必要的,他必须这么做。

 

意外死亡只会让王一博怀疑,可倘若,他本就是一个随时会死的人呢?

他承认自己大费周章,只是希望王一博能够好接受一些,只有真的接受他死亡的事实,才能真正放过他,迎来全新的生活。

 

他必须这么做。

 

……

 

肖战如愿以偿等来了自己的单身宴,距离婚礼只剩下最后三天,除过知道实情的三人之外,每个人都无比期待。

 

陆瑜拿来了药,却在给出去之前产生犹豫。

 

“拿出来啊,” Len没看懂他几个意思,“关键时刻别掉链子,你又别扭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王一博罪不至死!” 陆瑜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人要他死,” Len冷静的看着他,“是他一意孤行,要肖战死。在这样下去,死的会是谁?难道你看不见这几个月肖战瘦成什么样子?”

 

诚然,这话不假,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总之肖战越来越瘦了,已经到了脱相的边缘。

 

“再说了,你不是说,药没毒吗?”

 

“……” 陆瑜深吸了一口气,轻掐眉心,“……我没说药。”

 

“你觉得王一博会自杀?” Len说着,忍不住嘲讽,“那我要放礼炮了~”

 

陆瑜心情复杂的看着他。

 

“我劝你自求多福。”

 

“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陆瑜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这人是怎样纯靠实力考上麻省理工的。

“你是不是以为你和王一博两清了?以为他放过你了?”

“那事儿说到底是kat做的,以王一博就事论事、睚眦必报,并且一板一眼的性子,他多半认为自己还没有报仇。眼下肖战在身边,他或许还能忍着不动你,可你把肖战送走,你猜,他会不会要你命?”

 

Len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十几秒后,他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我怕他?”

“别逗了,以前那是我让着他,再说了,肖战那是“死了”,不是我送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劝你最好也入戏一点,否则他不会放过我,难道就能放过你?”

 

“等肖战走了,我就回美国,实在不行躲一躲,地球这么大,他找不到我的。你去吗,我可以收留你。”

 

“……”陆瑜简直气结,“不去!”

 

这时肖战才姗姗来迟,还没顾得上打招呼,就听见Len告状,

 

“肖战,你完了,跑不掉了,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

 

肖战一愣,下意识看向陆瑜,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给你药了,他心疼王…”

 

话没说完,被陆瑜拧着眉头打断,开口同肖战说,“你别理他,脑子有病。”

 

陆瑜直接把药塞到肖战手里,随后坐进卡座,猛灌了一口调制酒,掐着眉心深呼吸。

 

“就这样吧,” 他说,“……都是命。”

 

肖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随后坐在他身边,“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陆瑜说。

 

他这几天总在想,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害死王一博?

 

可事实是,王一博与肖战之间,他们只能救一个。

是人都会救肖战的,肖战是同类,肖战更可怜。

 

“没什么。” 陆瑜又说了一次。

 

然而他忍了又忍,却开口询问了肖战一个问题,“非得跑吗?”

 

“你别怪我说话刻薄,” 他再喝一口酒,“……说实话,你这几个月过得不开心?”

“挺开心的啊我看你,就全是装的吗?我不信。”

 

“你才有病吧?” 说什么呢……Len踢了他一脚。

这简直比问被qj的女人有没有快感还要恶劣。

 

然而肖战却比想象之中更坦然,像是没觉得被冒犯,他看着陆瑜的眼睛,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在我确诊为抑郁症的那天,王一博痛苦极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流那么多眼泪,你知道吗,他痛苦到,……几乎让我觉得,他可以答应我所有的请求了,于是我在夜里,尝试着用梦话的形式问他,可以放我走吗?……你猜王一博怎样回答?”

 

陆瑜逐渐平静了下来,变得有些沉默。

 

是的,他们都猜得到。

 

“他说,除非他死。”

 

“他是疯子。” Len插了一句。

 

“他不是。” 肖战紧跟着说,“他从来就不是。”

“我们只是不在一个维度,我认了,但我不想再互相折磨。”

“尽管我确诊抑郁症令他痛苦万分,他也名白这其中有他的原因,可他还是告诉我,他不后悔他做过的每一件事,……他就是个机器,我无能无力。”

 

“只能走,” 肖战深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忍下想哭的冲动,“……必须走。”

 

“抱歉。” 最终陆瑜这样说。“我…”

 

“不用,”肖战很快摇了摇头,“不用抱歉。”

“从一开始你就是他的朋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是我抱歉,是我该感谢你。”

“你对我的帮助,或许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陆瑜没再答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甚至无法判断这个选择的对错。

 

“那以后,” 他有些别扭,看着肖战问,“我们就不认识了?”

 

“嗯,” 肖战也看着他,眼里有泪,“不会再见了,肖战……死了。”

 

Len默默喝了一口酒。

 

气氛有些沉重,他想聊些别的,于是将话题转至肖战手里的药。

 

“你下过药吗?当心点,不要被发现,别临到最后功亏一篑。”

 

于是肖战展开掌心,盯着手里的药丸看了看。

 

毫无征兆的,他捻起一颗含进嘴里,用冷水服下。

 

Len以为自己眼花了,一瞬间惊的张大嘴巴。

“你干什么?疯了吗?!”

 

肖战却无比镇定的看向陆瑜,

 

“你说过的,这药没毒,我试一试。”

 

陆瑜一阵心惊。

可有那么一刻,他其实也想问问肖战,你究竟是在试毒,还是在担心我没有诚心帮你,怕药劲不足,放不倒王一博?

 

多可怕,这二者背后的出发点,天差地别。

可他情愿以善意揣测肖战,真的,……他姑且就当做肖战是在为王一博试毒吧。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肖战当然是在试毒。他从未真正想要伤害王一博,一次都没有。

 

药品不能说完全无害,总之,转醒后,肖战又昏沉了整整一天。

 

王一博极为紧张,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喝酒,可肖战情愿吃过敏药,也要喝,昨夜想必是喝的狠了,竟然疲乏成这个样子。

他是真的不情愿这人和那群狗屁朋友出门去,可却没有办法。

 

“以后不喝了,好不好?当我求你。”

 

肖战想了想,同他说,“那我有条件,你戒烟。”

 

王一博一阵犹豫。

肖战还没痊愈,于是他的精神总是高度紧张,抽烟完全是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可以吗?” 肖战皱眉,瞪着他,“不公平,你总是这样!”

“我喝酒对身体不好,你抽烟就好吗?是谁说的,抽烟会得肺癌?!”

“王一博,你能不能让我省心些?”

 

他就要离开了,彻底离开,能不能让他别再牵念。

 

“好,” 王一博虽然被他吼了,心里却止不住暖暖的,握住肖战的手掌,用脸颊去贴,

 

“我答应你,戒烟。”

 

“还要好好吃饭,” 肖战说,“每一顿。”

 

“当然,” 王一博看着他,“只要有你在,你陪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肖战嘴角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心口微疼。

可他仍然笑着,和王一博紧紧相拥,那一刻不舍的情绪抵达巅峰,但他知道,没有退路了。

 

“好好的。”

 

“什么?”

 

“没什么,” 他吻那人的嘴唇,“我是说,我爱你啊,王一博。”

 

 

……

 

婚礼前一晚,二人没有睡在一处,按照当地的婚庆习俗,原本双方新人在一周前就不该再见面了,可他二人足足腻到最后一天。

最后一晚可不能再坏规矩,否则不吉利,现在的王一博居然很吃这一套。

 

夜里,他喝下肖战送来的牛奶,那牛奶他们这段时间每夜都喝,早就养成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的。

 

做了噩梦,刚开始梦见火烧云,肖战笑着对他说天色很美,可那笑容浸在云端,慢慢的,慢慢的……云彩骤然变作喧腾的火苗,肖战不再笑了,一张脸被大火吞噬,痛苦扭曲,挣扎着朝他哭喊,

 

“救救我,救救我……”

“我好疼啊王一博,救救我!”

 

“肖战…” 王一博猛的睁开双眼,冷汗遍布全身。

 

他跟随本能想要下床去,却发觉手脚异常瘫软,竟是缓了好几秒才勉强恢复力气,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然指向十一点。

 

王一博浑身一震,血液几乎瞬间逆流,耳鸣阵阵。

 

他……迟到了?!

 

床头的手机早就被人打爆,院外,李青山刚刚抵达,形色匆忙,几乎一会面就问他,

 

“您没有逃婚啊?!”

 

“逃…” 药物使然,王一博的大脑处于迟钝状态,然而他此刻还没有发现。

 

“我为什么会逃婚?”

 

“没有就好,” 李青山不敢跟他讲刚刚现场发生了什么,总之肖战挺崩溃的。

 

“我们快去吧,” 他说,“肖战……肖战已经在等你了。”

 

……为什么会睡到十一点钟呢?王一博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是没有猜到被下药,可肖战如果是为了逃跑,大可直接一走了之,何必还苦苦等在教堂,听李青山话里的意思,那人甚至哭闹过一场。

 

他真是该死,王一博想,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居然能搞砸,他又一次伤了肖战的心。

 

“再快点,” 王一博止不住的心慌,“再开快点。”

 

李青山默默提高了车速。

 

……会是Len吗?很快王一博又这样想。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睡到十一点,想搞砸婚礼报复自己的人,目前来说,他只能想到Len了。

 

事情必须要查,但不是现在,王一博深呼吸,轻掐着眉心平复情绪。

 

他给肖战打了许多个电话,但那人或许还在生气,始终没有接通。

于是王一博又发信息给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来的路上了,不要难过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没有不要你,也没有不娶你,我只是想要为你准备一个惊喜,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是我的错,不哭了,好不好?】

 

于是此刻他又开始绞尽脑汁想一个惊喜。

 

白天,烟花是不能放了,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够准备些什么呢?

 

冷不丁的,王一博想起了中学时代他们一起看的电影。

男女主角历经万难终于走在了一起,婚礼没有交换戒指,却互相交换了宠物。

 

“猫狗,” 王一博终于想到了,他立马命令李青山掉头,“找家宠物店,买猫狗。”

 

“可是……” 李青山生怕来不及。

 

“加快速度,不差这一会儿,” 王一博细细算着时间,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他不会迟到。

 

此时此刻,肖战正焦急的等待着王一博。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Len的催促,

 

“大哥,你到底跑不跑了,我们的车在后门等你啊!而且李青山都跑去接人了,你该不会真等他来结婚吧?”

 

“再等等……” 肖战隔十几秒看一次表,“再等一等。”

 

人生最后一面,他想要见一见,尽管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他想看看那人是如何来娶他的,那几乎是他过往人生的最大执念。

 

“你没救了。” Len气的扔掉对讲机。

 

半个小时后,王一博依然没出现,肖战知道不必再等下去了,否则逃跑会没有时间。

 

也许这就是天意呢,他想。上天怕他见到王一博后,就走不了了。

 

陆瑜送他上了那辆黑色面包车,

 

“钱够用吗?”

 

肖战点头,但陆瑜还是硬塞给他一张银行卡,

“用你新身份办的,钱不多,不要推辞。”

 

肖战一阵犹豫,“我……没办法还你。”

 

“不用还,” 陆瑜替他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好好活着。”

 

汽车缓缓启动,他听见陆瑜在后方越来越小的声音,

 

“肖战,”

 

“”不要回头。”

 

就在这之后的几分钟,面包车缓缓驶离庄园,与匆匆赶来的王一博的黑色轿车擦肩而过。

 

他们都没有看见彼此。

 

但肖战认得那车,他知道,就在上一秒,他和王一博一同化成了风,永生吹向不同的远方。

 

肖战,不要回头。

 

他没有回头,在爆炸声传来的那一刻,司机甚至将车开的更快了,车载音乐音量开至最大,笑着同他说,“莫怕莫怕,礼堂起火了,烧不过来。”

 

直到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泪流满面。

 

“逃婚?”

 

肖战没有回答。

 

“王总好像把猫狗扔了,是送给你的吧?” 他指着倒车镜,跟肖战描述爆炸中心的情况,王一博疯了似的想要扑进火海里,却被人群拦住了,而那双可怜的猫狗,此刻早已四处逃窜。

 

“要不要我把车停在路边,帮你去捡?”

 

 

 

 

……

 

 

哭成这样,要不要我把车停在路边,你回去算了?

 

陆瑜找的帮手跟他一样是个话痨。

 

两万字!!!多多评论可以吗呜呜呜

 

 

 

 

 

 

 

 

 

 

 

 

大到暴雪 31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你挺废的,” Len头也不回的说,“除了把人关起来搞qj那一套,还会干什么?”

 

“他不爱你那是必然,怪物也配?”

 

王一博面无表情,自始至终沉默,最后停了下来,松开前一刻紧握着的拳头,看向肖战。

 

他不知道Len又同这人说了什么。

 

诚然,两个家族不会因为一场婚事就交恶,何况有些事并非他亲手所为,是以还能在老宅见到Len,也在意料之中。

说起来,王一博对Len现下所得到的结果其实并不满意,Kat死了,他所谓的计划就不算成功,而那日Len所承受的一切只源于Kat的报复,并不是他的。在王一博的逻辑中,这件事不算完。

 

只是婚礼过后,两家人一同调查了整个事件,Len多年所做之事被一一揭露,而王一博的计划说到底也并没有执行下去,都有错,谁都不干净,为着不影响上一代的关系,到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就这样囫囵翻了篇儿。

 

经此一事,老爷子对王一博的了解变深刻了些,他猜到这小子不会就此罢休,于是不止一次的跟他强调不可以再动Len,恰巧王一博连日来被肖战折磨到心力交猝,也的确没那个精力再与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

 

有些人有些事,他暂且忍耐。

 

“离他远点。” 最终王一博这样说。

 

语气温柔和缓,不带任何强迫的意味。

 

肖战扭头看他。

 

却是无声的笑了笑,认真的说,“我还挺喜欢他的。”

 

“我能跟他交朋友吗?” 他问王一博。

 

带着笑容,讲话时大眼睛轻轻忽闪,竟然显出几分俏皮,王一博却莫名很疼。

 

“算了。” 肖战垂下眸来,又变得面无表情了,整个人死气沉沉。他转身趴在栏杆上,目光深深沉沉的望向没有尽头的黑夜。

 

这时王一博试探着靠近,深呼吸、小心翼翼的,在大手即将搭在肖战肩上时,又听见那人说,“我挺闷的,他愿意来看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都不行吗?”

 

王一博那只手无端缩了缩,僵在那里,没敢继续靠近。

而后便同肖战一样,保持同一个姿势并排站着。从远处看过去,会发觉二人的背影极为相似,有时会叫人分不清。

事实上身形一直是有区别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背影中的寂寞变得一模一样了。

 

良久沉默,王一博选择握住肖战的手,语气仍旧缓和,“闷的话,我带你出国。”

 

“我们可以玩几个月。”

 

肖战不加掩饰的皱了眉,抽回手,呼吸变快,“我像个犯人!”

 

“不是。” 王一博脱口而出,眉心也有了痕迹,眸子里却是心疼,那只手紧跟上去,再次握住肖战,“别这么想。”

 

“我没有再关着你了,不是吗?”

 

肖战冷嘲一笑,气息里浑是无力,下意识的,他摸向衣服口袋,想要找烟。

没摸到,烟早就被王一博收起来了,肖战又转而去王一博身上找。

 

他抽烟有几个月了,否则在轮椅上的日子会很难熬,记得第一次抽,是跟王一博学的,自然很快就被发现了,王一博从他手里夺过抽剩的半只烟时,呼吸都在抖。

 

就像这次也一样,大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不允许他找。

 

那种被用力握住的感觉和被戴上电子镣铐没任何区别,想起那段时间,肖战难受至极,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可他懒得多说一个字,只是充满怨恨的瞪着眼前这个人。

 

直到王一博拆了颗糖喂进他嘴里,也很快松开手,不再桎梏他。

 

“抽烟不好,” 王一博认真同他说,“每抽一根烟,患肺癌的风险就会增加0.03%。”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扩散,肖战怔愣着,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那股甜混着唾液滑进喉管,他才稍微有了一些实感。王一博仍在说话,

 

“戒烟最有效的方法是吃糖,你喜欢吃糖的,对不对?”

 

这种语气和眼神,是在哄小孩儿了,肖战有一瞬间的失语。

 

倒确实没刚刚那样生气了,他收回视线不再看王一博,又回到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是嘴巴里含着一颗糖,糖能促使多巴胺分泌,人就显得有精神一些。

 

有了力气,肖战呼吸顺畅了很多,他用余光看到王一博站远了些,自己点了根烟来抽。

 

……有些人前一秒还说抽烟不好,让他吃糖,肖战下意识皱了眉。

 

随后冷笑一声,出言嘲讽,“还说不是控制欲,那凭什么你能抽?”

 

王一博没答,只是安静的抽着。这处灯光昏暗,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肖战盯着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

他也没指望王一博回答什么,索性这人一向双标习惯了。

 

他们隔着挺远的距离,各自沉默着,想各自的心事。

 

随着那颗糖尽数被唾液融化,最后一丝甜味也即将弥散在舌尖时,王一博抽完了那根烟,青色的烟灰被尽数弹下,他答,

 

“我该死。”

 

肖战轻怔。

 

没有扭头去看,但余光告诉他王一博正要离开,那背影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落寞。

 

“想交朋友就交吧,” 王一博说,“我不干涉。”

 

“只是对方是Len,我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肖战,你要明白,对于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没办法做到心无芥蒂。”

 

肖战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确认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松懈下紧绷着的神经,转过身,怔怔地望向王一博离开的方向。就这样安静沉默着看了很久很久。

 

“是他伤害我吗?” 肖战没头没尾问了句。

 

自然也不会被谁听见,随后他收回视线,此刻是连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

 

“也许吧。” 肖战垂眸笑笑,“真奇怪……”

 

真的很奇怪啊,就像这一刻他也很想问问王一博,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对他的伤害他都能原谅,他对Len心无芥蒂了、对白音南毫无怨恨,对每一个曾经帮着王一博将他囚禁在此的人都没有想法,可唯独在面对王一博时,他做不到无感,他唯独不能原谅王一博。

 

或许潜意识里很清楚,很多伤害的背后仍是源于王一博,说到底,真正伤害他的人从始至终就是王一博而已,这病灶藏的那么深,却又那么清楚,而讽刺的是,王一博至今仍看不透。

 

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人命,只要想到周泽桓是如何惨死,肖战就连带着自己也一起恨。

 

就这样,他没了力气,深呼吸,紧靠栏杆坐在地上。

稍远处,一直盯着他的保镖小跑过来,为他递上垫子,“您还是垫着吧,地上凉。”

 

肖战伸手接过,不打算为难保镖,若是他不配合,恐怕王一博会迁怒这些人。

但他这样做倒也并非出自善意,只是实在不想再看到新面孔了,这些日子,稍有不顺就会换一批人看着他,和坐牢实在没多大区别。

 

王一博总说没再关他了,万事也都尽可能顺他心意,可底线不曾降过分毫,该有的监视一个都不少,肖战时而觉得平静,想要认命,可又在下一秒郁结到快要发疯。

他跳过楼了,已经真心实意的赴过一次死,王一博仍不愿放过他吗?

 

如果连死亡这张底牌都无效,……肖战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他明白自己大概永远无法逃出生天了。

 

这时候,Len的建议对他来说甚至还不能构成一个建议。那火苗甚微,只隐隐藏在心底最深处。

 

逃走,谈何容易?想想讽刺,比起获得自由,肖战竟然更加惧怕被抓回来后所要承担的怒火,上一次,王一博杀掉了周泽桓,那么下一次呢?

 

诚然他已经没有了“软肋”和把柄,可王一博是疯子,肖战难以想象到时会经历什么。……除非,除非这次真的有把握,可以真正成功。

 

否则他不会迈出这一步的,连这个念头都最好别有。

 

说不绝望是假的,那个一定可以成功的办法,肖战以为根本就不存在。

 

 

……

 

元旦结束,温度竟然有了小幅度的回升,但仅仅几天便又迅速冷了下来,天气广播发出低温预警,几场寒风吹过,A市下起大雪来。

 

肖战提出想要回研究院工作。

 

历经半年,原本和他同一批次的实习生早就结束了实习,留下来的已经入职了,院里也没有任何纳新公告。

但肖战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他知道王一博会想办法满足他,就像过去他也没有资格留在研究院,但王一博还是可以顺理成章的为他安排,那些他自以为的希望和明天,全都是被一手安排的。

 

时至今日,肖战确认自己根本没那么喜欢搞学术研究,过去是为生计,而现在,再不找点事来做,他怕自己就会找楼来跳,死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王一博不会因为死亡放过他,王一博只会跟他一起死,简直无解。

 

就这样,肖战如愿回到了研究院。坏消息是他没能摆脱王一博,这人和他一起回来了,据说王一博答应院长亲自带学生,才给他换来一个实习名额,半年前他二人双双无故离职,院长终归生气。

 

但也有好消息,这次他不用正面接触王一博了。

 

王一博需要带刚刚转正了的研究员,而肖战目前的导师是陈奇,整整差着一辈儿,白天上班连面都不用见了。

 

这段时间组里很忙,院里承接了新项目,手纹识别系统。

 

听上去并不高深,在指纹、面容,甚至虹膜识别早就普及的当下,手纹识别其实没有技术难度,理论上说,也不用物理研究院来开发。

 

但终归也有不同,相比较其他而言,在进行手纹识别时,扫描接触面更广,也更不稳定,需要通过手掌任意一个侧影或者不规则的角度来迅速确定当事人的具体信息,这就需要用到建模,而与指纹识别不同的是,往往在双胞胎之间,手纹会极为相似。

 

为了克服这一现象,仪器需要透过皮肤表层扫描人体血管走向和分布,从而完成精准建模,这期间还需过滤掉血红细胞每时每刻的干扰,这就需要用到偏振片,整个过程几乎触及光学的半壁江山,那么自然而然成为了物理院的工作,王一博已经带队研发了半个多月。

 

肖战也没闲着,虽然他听不懂,但大致知道按用途来讲,这是一项非常宏大的工程。在陈奇的安排下,他开始着手学习,打下手编写一些边缘的脚本代码。

 

后来,扫描接口研发完成,进行组内一轮调试时,肖战还被陈奇叫去当了模特,他是小实习生嘛,这些原本就是他该做的。

红色蓝色的光线凉凉的扫描过整个掌心,0.01秒后,系统开始报错。

在任何一场研发过程中,比起开发,调试永远是最耗时费力的工作,且往往会占据整个工作进程的一大半,然而这才刚刚开始。

 

办公室内一片怨声载道,肖战下意识吐吐舌头,把手收回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掌纹已经被录入系统,完成了应有的建模。

全国范围内,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录入掌纹信息的人。

 

但这些,也还是后话。

 

伴随着项目一点一滴推进,流水一样多的代码写过去,海量的知识钻进大脑,肖战却愈发清楚自己的人生意义不在这里。

他的的确确不喜欢搞学术研究,又近年关了,快要三十岁,想想讽刺,他好像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这么多年,都在“活”王一博。

 

不过就现阶段来说,想什么“人生意义”也是徒劳,索性王一博不会放他走,他没有机会依靠自己独自生活,就更别提什么实现价值了,那些离他都太过遥远。

 

虽说研究院的工作虽繁重乏味,可是比起日夜被王一博找人看着,肖战宁愿这样过。

 

在这期间,逃跑的念头不止一次出现过,只可惜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肖战已经能够熟练的进行编程和建模,他曾在上班的间隙为自己编写了一道模拟逃跑的程序,然而无论怎样调试,不管输入哪种变量,到最后程序运行的结果都是“失败”。

 

红色的报错条码异常清晰,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死了这条心,不必再对自由抱任何幻想。

 

而就在他心灰意冷将整段代码粉碎的第二天,肖战居然又一次遇到了Len,以及陆瑜。

 

彼时除夕夜,年轻一辈聚在一起出门玩,肖战认识了不少朋友。

这是王一博给他的自由,可以交朋友。只不过一切行动都会受监视,除过戴在手腕上的心率监测手表之外,王一博本人也时刻跟着。

 

并不加入他们,只远远的开着慢车,跟在一行人身后。

 

有够别扭的, 陆瑜好几次扭头朝后看。

 

明明是在监视肖战,可王一博这样跟着,他总觉得自己也被人监视着,芒刺在背的感觉很不好受。

 

临进酒吧前,说不清心脏第几次咯噔之后,陆瑜开口建议肖战,“要不,你叫他下来吧,一起玩儿呗。以前的事儿不都说开了?”

 

Len第一个变了脸色,闻言什么话都没说,气势汹汹的推开酒吧玻璃门,进去了。脚踩地板的声音响如炸雷。

 

“………” 一行人面面相觑,陆瑜抿嘴无语,得儿,又生气了。

 

这时人群里有人开口,是个女孩子,也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玩伴,那时候玩伴很多,但多数都留在国内读书了。

 

女生犹犹豫豫的说,“还是不要吧,每次有王一博在,大家都玩儿的不开心,大过年的…”

 

不自觉的,肖战的心脏紧了紧,抬眼看向那个女生。

 

女生却并没有发现,很快有人附和她,“对啊,还是不要了。老陆你怎么回事,说话到底有谱没有?管了几个月的太平间给你管糊涂了是不是?”

“不是说好今天出来没那谁么?!”

 

这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不自然的看向肖战,……谁都知道王一博今天为什么来。

聚会的确不包括王一博,但包括王一博的倒霉老婆肖战,先不说人是被他强娶来的,就当下的行径而言,那位也是在搞人身监视、非法的。

 

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肖战定然难堪,那人尴尬起来,笑着低头解释,“抱歉,抱歉肖战,我没那意思。”

 

肖战抿嘴笑笑,摇摇头,“我知道。”

 

“但还是别让他来,” 他看着肖战,叹一口气表示理解,“你肯定也不想让他来吧?难得有机会喘喘气儿!”

 

肖战嘴角的笑容莫名有些僵滞,心口一阵沉闷,也有些堵。

然而只是几瞬,他很快将这个笑容展开,轻松的说,“对啊。”

 

“看吧,” 那人转身拍了下陆瑜的肩膀,“家属发话了,不让来,你别自作主张。”

 

言闭,一行人可算轻松了些,先后进入酒吧,陆瑜和肖战并排走在最后。

 

“真的不让他来吗?” 陆瑜低声问。

 

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肖战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别的,“他们怎么说你,在管太平间?”

 

陆瑜一愣,也是有些尴尬,笑着说,“都管好几个月了。”

 

肖战下意识皱起眉,不太理解,他以为陆瑜是犯了错误被医院惩罚。想了想,又问,“可是,医院不是你家的吗?”

 

陆瑜知道他的意思,无奈一笑,“是我家的才能随意调岗啊,不然呢?”

 

“是我自己要去的,别多想。”

 

谁会想去看管太平间呢…不过肖战也不想再问了,原本就是随口一提。

在进入酒吧之前,他没能忍住,还是朝身后看了一眼,在很远处,王一博正形单影只的站在路灯下。

 

在看他,也许始终都在看他。

 

雪落下王一博肩头,肖战才意识到下雪了,空气湿润寒冷。

有种冲动在这时候涌上心头,很突兀、也很莫名,他想或许该叫人送件外套披在那人身上。

 

“前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做不来手术,但做后勤需要心细,索性太平间事儿少,就去静一静。” 

耳边,陆瑜仍在解释,“也算是新领域了,这段时间见到了不少苦命人,人生百态吧……啧,你知道吗,有很多尸体是无人认领的。”

 

肖战一怔。

 

这段话成功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送衣服的念头烟消云散。

 

陆瑜推开玻璃门,让他先进去,随后跟上,“每家医院或多或少都有几个,有的是医疗纠纷,家属不同意和解,就这么冻着、耗着,还有的,干脆就是没什么亲朋好友的人、流浪汉之类的。”

“有一具,再过两三个月就过了人道主义保存时间了,到时就得送去火葬场,……费用还得医院自己出,也是没什么办法。听同事说,那是个流浪汉,挺长时间了,也没人来领,没准儿户口本上都销户了。”

 

肖战怔愣的听着,脚下的步子逐渐变慢了。

 

“诶呀,” 陆瑜这才反应过来,一阵自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吓着你了是不是?我当医生的,总以为别人都跟我似的不忌讳这个,那什么,我的错,不说了,咱不聊这个。”

他仰头在场子里找了一圈,看到了Len,“走吧,过去…”

 

可话没说完,肖战突然打断了他,问,

 

“真的没人认领吗?”

 

陆瑜一怔,扭过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们好像共同升起了某个可怕的想法。

 

那一瞬间肖战的心跳变得快极了,可他瞬间低下头去,甚至不等陆瑜回答,便先他一步走去了卡座。

 

“当我没问。” 这句轻飘飘的。

 

而陆瑜没动,长久的站立在原地,他盯着肖战的背影,心头无比沉重起来。

 

是这样的,人确实会这样,尤其是本性善良的人。

 

一旦在不经意间有了某个残忍狠毒的念头,定然是会吓到自己的,会不想承认,不愿深想。

 

但不代表这就是结束,人性这东西,很难说,但终究不是非黑即白的。

 

陆瑜不自觉掐掐眉心,下意识的,他开始在心底盘算肖战那个想法能够成功实施的可能性。

 

这时王一博进了酒吧,二人几乎撞上,陆瑜愣了愣,正当他纠结如何劝王一博别过来扫大家的兴时,王一博却像是没看见他,自然而然的转变方向,去二楼了。

 

陆瑜松一口气。

 

“你们在聊什么?”

 

好吧,松早了,陆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王一博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 陆瑜回答的很是自然,“闲聊。”

 

王一博沉默片刻,似是有些不甘,但终究是没说什么,独自去二楼了。

 

陆瑜随即赶往卡座。

 

一行人正在玩儿桌游,气氛挺融洽的,但陆瑜却始终很难平静,肖战刚刚的那句话,在惊到他之余,也引发他很多联想,……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时就很想看看肖战的反应,然而垂眸观察了好一阵,他发现肖战的表现一直很平静,甚至是有些淡淡的。

 

陆瑜不禁感到自我怀疑,……难道刚刚,是他想多了?

 

他哪里知道此刻肖战内心的动荡。

 

就在刚刚,他想到一个办法,或许有一线生机彻底摆脱王一博。

 

但这个办法多少有些不道德,在过去,他定然不会有这种念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像是变了很多。

 

 

“输了,喝!” Len玩儿开了,没注意到这俩人有心事,何况王一博没来附近现眼,他这阵子心情还不错。

直接把酒杯推至肖战面前,“你输了,快喝!”

 

“噫…” 其他人看见他推过去的那杯酒都要翻白眼了。

 

什么酒,那不是果汁儿吗?

 

“意思一下行了,” Len赢了游戏高兴,“肖战酒精过敏,喝不了。”

 

“你以为果汁就能喝吗?” 陆瑜没忍住呛他一句。

 

没明白,Len扭头看他,仅仅对视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了。

 

又是王一博。

 

管天管地,连喝口果汁都要管,这是真把肖战当犯人吗?

 

气氛一瞬间降至极点,Len的表情多少有些嘲讽,可却不是冲肖战。

他盯着肖战看了几秒,不可谓不同情,其实这大半年他时常问自己一个问题,之前,到底喜欢王一博什么呢?

 

这种变态,疯子,……他怎么能着了魔似的喜欢这种人这么多年,还因此做下无数错事,这辈子首先对不起的人,就是眼前这一个。

 

这么想着,Len拿起肖战面前的酒杯,“行了,我替你。”

 

“你替的话得喝酒。” 有人提醒他,笑的很欠。

 

“喝就喝,” Len翻他白眼,可这时却被肖战拦下了。

 

“不用,” 肖战说,“我自己来吧。”

 

三十岁了,交了朋友出门玩,连喝口果汁都要受约束,这不仅扫兴而且丢人,他知道大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私底下难免还是会议论。

 

肖战记得王一博的叮嘱,但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直接端起面前的果汁送到嘴边。

 

“嗡……”地一声,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肖战几乎心跳一停。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露出同情的表情。

 

是王一博打过来的。

 

肖战顿时握紧了杯子,脸颊发烫,像被人当场扇了一耳光似的难堪。

 

果然还是盯着他吗?每时每刻。

 

“只是果汁。” 这是肖战接起电话后说的第一句。

 

他希望王一博不要再为难他了,如果非要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放他出来玩,太难堪了,这太难堪……

 

王一博却是很冷静的同他复述一个事实。

 

“这里的水都含酒精,果汁也是。”

 

肖战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随后面无表情的端起果汁,一饮而尽。

 

很好喝,微酸、冰的牙颤。微量的酒精一般人或许都感受不到,但会对酒精过敏的人就不同了,肖战知道自己不该喝的。

 

可那一刻,他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或许刚刚同陆瑜聊天时产生的那个想法让他的大脑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又或许,他实在不想在一众朋友面前丢人吧,总之,他不管不顾的喝了。

 

喝完就把手机塞进沙发角落,心脏疯狂跳动。

 

诚然,很长一段时间来,在与王一博的相处上,肖战都处于上风,他有的是办法让王一博心痛失落,但唯有一点是他怎么都越不过去的——时至今日,他仍处在王一博的控制之下。

 

所以在他们之间,他主导心,而王一博主导身体,这是一种怪异荒诞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到了床上就会让他感到害怕,……王一博的确是个疯子。

 

游戏进入下一轮,肖战心不在焉,他已经可以想象王一博今晚会怎样弄他了,会绑他吗,戴锁/j …环,被控/ _/的痛苦时而会让他认为自己坏掉了,……肖战不愿去回忆。

 

酒精逐渐起了功效,肖战的身体热了起来,后背和脖颈隐隐约约传来痛痒,他下意识用手去摸。

 

“夫人,” 背后有人轻声叫他,听声音就知道是李青山。

 

肖战懒得回头,可他担心再僵下去,会换来李青山更高分贝的一句“夫人”,……丢不完的人,肖战强忍着火气扭过头去。

 

“有事?”

 

“有的。” 李青山毕恭毕敬的为他送来一杯温水,外加一颗过敏药。

 

“先生嘱咐您尽快喝下,说喝完就不难受了。”

 

肖战懵了几秒钟。

 

一瞬间有种被噎住的荒谬感,他呆滞的盯着那杯水看了又看,终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接过药喝了。

 

没打算再理李青山,于是喝完药就继续玩桌游去了,可李青山像是还有话,又在身后叫他一句,“夫人。”

 

肖战实在是听不得这个称呼,尤其现在人满为患,他更为烦躁的扭过头,

 

“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这个给您,是先生亲手锻造的。” 李青山将一枚用纯金做的玫瑰胸针拿给他,那上头镶嵌着宝石,精致到让人有些窒息,

 

“您放心,只是饰品,没有任何监听设备。”

 

“先生说,新年快乐。”

 

肖战长久的怔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好丢人啊。

 

肖战把金玫瑰塞进了衣服口袋。

 

“……” 而后放慢呼吸,平静的开口,“也跟他说。”

 

李青山欣慰的笑了笑,再不打扰,回身复命去了。

 

 

桌游仍在继续,过敏药混着温水进了胃,不一会儿功夫,肖战身上的红疹就淡下去了,不疼也不痒,只是大脑还是有些晕晕的。

 

但好在清醒。

 

他听见Len低声同他说,“戴着啊,挺好看的。”

 

肖战不自觉握了下口袋里的胸针,心情一阵复杂。

 

“怪不得你没再来找我,” Len喝了口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搞了半天,你不想逃啊?”

 

“被他关着很开心吗?”

 

肖战有些不解的扭头看他。

 

Len则是一副好笑的表情,“……开玩笑啦,别瞪我,你好严肃。”

 

“这种玩笑不好笑,” 肖战不再看他了,眉心始终皱着,“请不要再开了。”

 

“何况我和他之间,……还隔着人命。”

 

“人命?谁的?” Len不过脑子的想了想,“…Kat?”

 

“肖战啊,” 他有些失语,边喝酒边笑,“你是故意在找话题要我难堪吗?”

 

肖战眉间痕迹更深,可刚要开口解释就被打断,Len放下酒杯,继续说,“Kat不是他杀的。”

“……还有那几个恶心的东西,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他。”

 

肖战怔滞在原地。像是没明白,他始终看着Len。

 

Len好似也有些喝多,抿着嘴巴一个劲儿的笑,“小可爱,你都不好奇那疯子为什么非要搞死Kat那些人吗?”

“他和他们有仇吗?”

 

肖战缓慢的收回视线,心跳却不自觉快了点。

 

“骗婚。” 他说,“要骗过所有人,让婚礼进行下去,所以演戏演全套。”

 

“哈……” Len没忍住笑出声音,沉沉的倒进沙发里,半睁着眼睛看他,“也对,”

 

“你是真单纯。”

 

“骗婚倒的确不假,不过那天其实发生了很多变故,和他原本计划的不一样。王一博真够恶毒的,他的计划要是成功了,那可真是比叫人轮了我更恶心。”

 

“肖战,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Len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他说着,竟然流下眼泪来。

 

“其实我已经不欠你的了,……我不欠了。”

 

他说话已然断断续续,不够流畅,却仍坚持说完,

 

“那群,……那群脏东西原本不是要找我的,你知道吗,他们没有要找我。”

“他们是去找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可那是婚礼的前一天啊,你知道我有多怕kat毁掉我的婚礼吗,我太害怕了。所以我拦下了他,呵……却是帮你拦下了。”

“我抢了你那么多东西,那么多……所以这一次,老天要我还了。”

 

“肖战,” Len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说的对,杀人偿命,这就是报应。”

 

“可我真的不欠你什么了,你原谅我吧,你原谅…”

 

“他喝醉了。” 陆瑜见状插了一句,顺手扶起Len,眉间微皱。

 

肖战眼睛很红,泪水根本不知从几时填满了眼眶,却始终没有流泪。他只是半张开嘴巴呼吸换气,过从复杂的情绪充斥着大脑,让他一时间无法给出反应。

 

于是陆瑜接着Len的话茬儿继续说,“婚礼当天,王一博要那几个人的命,是临时起意,因为他们曾经对你动过非常肮脏的心思。”

 

“吧嗒”一声,眼泪直直的砸在腿面,肖战猛地闭上眼睛。

 

原谅他这一刻无言以对,他实实在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就要了他们的命吗?

 

他似乎没有立场指责什么,可……肖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大脑一团乱麻,他像是跌进漩涡却找不到出口,无数复杂的情绪一同堆积在胸腔,压的他喘不过来气,压的他快要疯了。

 

陆瑜叹了口气,开口安慰他,“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对了,可能是歪打正着吧,那几个小伙子参与贩du很多年了,……我知道这样说很没人性,但事实就是,就算王一博没动手,他们的事一旦被警察知道,也活不了。何况有些脏事儿,他们的确想了,你我都知道王一博的性格,他不可能饶过他们的。”

 

用来喝药的温水早已放冷,还剩半杯,此刻肖战不管不顾的灌进肚子里,然后用力按压着胃部,深呼吸。

 

他仍是无法评价,找不到出口,快要疯了……

 

Len到底没有真醉,见他这模样,浑身发着抖,笑起来了。

 

“看吧,我说的,” 他仰头对陆瑜说,“还爱呢。”

 

肖战极力想要否认,可他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难以想象这件事对他的刺激竟然如此之大,……失语症突兀的降临了。

 

肖战懵然。

 

“算了,理解,” Len很快坐了起来,又为自己添一杯酒。

“这么多年,你们纠葛的确太深了。”

“原本我不打算把这背后的事情告诉你,肖战,我巴不得你恨他、恨死他,最好折磨死他。……可我看来看去,怎么总觉得你自己也被折磨的不轻啊,为什么呢?”

 

“因为放不下,但又原谅不了吗?就因为那几条人命?……我权当是为了你吧,反正所有隐情我全说了,你自行判断,总而言之,别逼自己,怪累的。”

 

“再者,你要是真的不想逃,那就不逃呗,只是跟王一博那种疯子在一起确实……,非一般人可以承受。当然,你够爱他,就忍得了。” 他拿酒杯碰肖战喝空的水杯,随性的笑笑,“勇士,”

 

“干杯~”

 

就这样,话题告一段落,Len半醉半醒,精神反倒亢奋起来,拉着陆瑜和众人又开了一场桌游。

 

陆瑜顶替肖战的位子,此时此刻,全场就只剩肖战一人游离在外。

 

他知道,王一博一定就在不近不远的某一处,一直看着他。

 

看着他笑,看着他哭,大概心急如焚想要知道他与旁人都聊了什么,可他们约法三章过,今夜出行,他不许王一博靠近的。

 

可这场桌游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肖战独自将错综复杂的情绪捋清,平静过后,他尝试着说话,那阵子的失语症竟像是没来过,就这样匆忙的消失了。

 

“想逃的。” 肖战说。

 

他沉稳的开口,气若游丝,眼神却极为坚定。

 

Len放下手中的卡牌,扭头看他,说实话,这一刻其实有些不解。

 

“为什么?”

“我说了,人不是他杀的。”

 

肖战没办法回答。

 

他想说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从来都不是这些,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没有细想过有关婚礼当天的一切,他的确知道王一博在婚礼那天杀过人,这让他感到恐惧和难以接受,但扪心自问,肖战知道芥蒂不来自这里。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欺骗,是迄今为止想起来,仍会揪心撕痛的冷漠、逆熵,……诚然,他们对时间的感知不同,时至今日,在王一博的世界里,甚至他才是出轨的那一个。

他们从来就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

 

王一博说了,爱非真理,爱会变,以宇宙规则为绳准,适者生存、烧杀抢掠,占有和控制都比爱实际,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何况他们之间的确横着一条人命。并非Len和陆瑜所理解的那样,那个人命是周泽桓。

 

要怎样说服自己忘记一切,原谅一切呢?肖战做不到,他光是想一想就窒息到快要死去。

 

“我会逃的,” 肖战闭上眼睛,逐渐环抱起自己,“一定,……一定。”

 

Len仰头同陆瑜对视一眼。

 

临近零点,快要跨年,许多事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才比较好聊。

 

“去不去江边?” 他拍拍肖战的肩膀。

 

下意识的,肖战想要找手机给王一博汇报。

 

这竟然已经成为习惯,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像被圈养的、磨平了指甲和牙齿的狗。

意识到这点后,肖战立马关掉手机,抬起头对Len笑了笑,

 

“你喝这么多,会跳江吗?”

 

“啊,还会开玩笑,” Len起身,“那看来情绪还算稳定喽?”

“放心吧,我才不跳,我们谁爱从高处往下跳啊,” 他故意欠兮兮的对陆瑜讲,“是你吗?哦,不是,那也不是我诶,”

而后才扭头看着肖战,“是谁呀~”

 

肖战:“……”

 

“呃,” 陆瑜无语的挠挠头,跟肖战解释,“你别搭理他,从小就欠。”

 

肖战无奈,起身跟着出去了。

 

“一个问题,”他问陆瑜,“我跳楼的事,你到底告诉过多少人?”

 

“……啊这,”陆瑜尴尬一笑,追着Len跑了,“小金毛,等等我!!”

 

 

去江边的确是心血来潮的决定,王一博事先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手机上也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汇报信息。

李青山见状准备上前询问肖战,却被王一博拦下来。

 

“我们跟着去。”

 

李青山没有多言,他知道王一博今晚心情很好,就为着几个小时前,肖战托他传的那句,“新年快乐。”

 

这人其实挺好哄的,只要肖战爱他。

 

不过像这样每时每刻的监视也确实过于窒息了,但并非全然源自控制欲,事实上,王一博是太害怕肖战出意外。

 

那次跳楼,吓着了他,从那之后,类似这样的“被迫害妄想症”就开始走向极端。

 

他是真的害怕肖战会死,出门在外的每一口水、每一口食物,他都会严格的管控。

 

很难评价,李青山多少有些怜悯王一博,但更多时候,他更想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

 

没什么何必,他收钱办事,不敢管的就别管。

 

 

 

“老实说,……今晚挺冷的哈。” 陆瑜一个劲儿的搓耳朵。

 

江边雪很大,但好在除夕,道路两侧的灯光非常明亮。

 

“快要跨年了吧。” 他又问。

 

只见肖战和Len走在前边,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陆瑜独自站定,双手叉腰盯着这俩人看了会儿。

 

“离奇啊,时间。” 他长吸一口气,又呼出来,不可思议的笑了笑。

 

很难相信有一天,这俩人会成为……朋友?

 

所谓的朋友此刻正在聊天,Len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还记得吗?十三年前,也是除夕夜,我俩第一次见。”

 

肖战抬手整理帽子,轻抿了下嘴唇。

 

“不,是你和他第一次见。”

“我见你已经过了零点,是大年初一了。”

 

“……” Len不自觉“啧”了一声,“别记仇啊。”

 

“我服了你。”

 

肖战睁着大眼睛看他。

 

“…………” Len招架不住,一整个求饶,“啊,我错了,我错了行吧,我……我那时候脑子有病,黑历史,我服了,你能不能别提醒我了!!”

 

肖战没忍住笑,收回视线,不逼他了。

 

只是鬼使神差的,他问他,

 

“你那时候,是真的,爱他吗?”

 

闻言Len沉默下来,好半天都没回话,最后像是鼓起勇气那样,对肖战说,

 

“是……嫉妒吧。”

“嫉妒你,” 他看着肖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看你的第一眼,就想抢你的东西,……啊,你骂我吧肖战,我承认我还是欠你的。”

 

肖战摇摇头走开了。

 

 

Len快步跟上,想了想,也问了他同一个问题,

 

“那你呢,你还爱他吗?我是说,现在。”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换来了肖战的沉默,漫长的空白过后,肖战抬眼看他。

 

“这重要吗?”

 

“重要,” Len也看着他,“当然重要。”

 

“我知道你想逃,所以肖战,你最好不要再爱他,否则,……逃得掉吗?”

 

直击灵魂的,肖战怔在原地。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想想。”

 

“……我不喜欢他了。” 最终肖战这样说。

 

而后看向无尽漆黑的江面,任由雪花降落在眼眸里,却从不去拭。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像是想到什么才再次开口,

 

“莱恩,你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之为真理呢?”

 

Len一愣,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显然肖战也并非真的要他回答,短暂的等待过后,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很多年前,在我们还不认识你的时候,这个江边,他曾带我来过的。那时候,我大概是一个话很多人。”

 

“我在雪地里滔滔不绝,对他讲我乱七八糟的生活,无聊的、细碎的。我们沿着江边走,没什么人。记忆里那天真的很冷。

 

不记得究竟说过什么了,大概讲到我为什么很爱他时,扭头发现,他正在用手机看一篇天体物理学的论文,神情专注。

 

我便不再出声了,就那样,停在原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后来雪在我们的肩头落下一层,空气也越来越冷,我决定打断他的专注,开口问了一个每天都会问他的问题,无聊的、重复的。我说,王一博,你爱我吗?

 

王一博终于舍得把眼睛从论文上挪开了,但他看向我,好像挺茫然的。

 

我就知道他又没在听了。”

 

“他问我刚刚说了什么,我沉默摇头,摊开双臂拥抱他、亲吻他,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自那以后,我就很少再问他究竟爱不爱我了。当然,他没有发现这个变化。

 

那晚,是很难得的暴雪。

 

有那么一刻我想,大概他也是很孤独的人,和我一样。

 

孤独的人总是显得很平静。

 

未来的许多年,也仍像那样,他找他的真理,我找我的爱,或许我们注定是暴雪里,两股注定背向而驰的风。”

 

“并不是遇到同样孤独的人就能抱团取暖,事实上,爱过他后,我觉得世界更冰冷。像那夜的雪。”

 

“这是我世界的真相。”

 

“所以Len,你明白了吗,”肖战转过身,看着他,眼泪滑落两行。

“我说不恨你,都是真的,因为即使你从未出现,他也会逆熵。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强行融合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明白吗,Len,他从前不是怪物啊,他从前不是疯子的,强行融合把他变成了这样,他做了太多太多错事,可是我无从怪起了,但我也不能原谅,……还会更糟,对吗?”

 

“我没办法喜欢他了。”

 

这是Len第一次怀着这样的心情湿了眼眶。

 

对于王一博,他仍有无数恶毒的话想要说,可此时此刻,面对肖战,他竟想要试着去共情几分。

 

“我得离开。” 肖战垂下头,将眼泪尽数擦掉。

 

“互相折磨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到头呢?”

 

“我不想折磨他,再也不想了…”

 

“或许他会有正常的那一天?” Len说。

可说完这句,他自己都想笑,不自觉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口气。

 

“你当我没说吧。”

 

 

几个深呼吸过后,肖战已然平静下来,他看着Len,问,

 

“你之前说帮我,还作数吗?”

 

Len一愣,飞快的严肃起来,“当然。”

 

他看着肖战的眼睛,“你想到办法了,对吗?”

 

“之前没有,” 肖战说。

 

而后看了眼蹲在远处,冻到阵阵发抖的陆瑜,“现在有了。”

 

Len一向聪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乎当场就猜到了,于是一瞬间睁大眼睛,“你要……”

 

“假死?!”

 

肖战慢慢地走近他。

 

“不,Len。不是假死,你不能这样想。”

 

“等到了那一天,你、陆瑜,你们要比任何人都坚定的相信,肖战死去了。”

 

“他的身体被烧成灰烬,他的名字会在公安系统销户,他死去了,这个世界不在有他了。”

 

Len简直无法平静。

 

“那你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看着肖战,“……肖战死了,那,你呢?”

 

肖战笑了一声。

 

“所以要你帮我啊。”

 

“新身份?!” Len一瞬间长大嘴巴。

 

“你太看得起我了肖战。” 这很难。

 

尤其是要骗过王一博,是最难的。无论是他还是陆瑜,或是其他人相信肖战已经死了,……这都不重要,关键在于要王一博真的相信。

 

“没别的办法了。” 肖战说。

 

就在刚刚,在酒吧同陆瑜聊过天后,当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大脑里时,肖战就已然把自己死亡的这个选项作为初始条件,输入进那个由自己编写的逃跑系统了。

 

是在大脑中输入的,外加心算,因为就在昨天,原程序被他心灰意冷的粉碎销毁了。

 

好在程序是他亲自编写的,各回路、逻辑,都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经过仔细的运算、反复验证,最终的结果都指向“成功。”

 

绿色的成功框在眼前浮现的那一秒,肖战几乎浑身颤栗。他自然不会想到,更多时候,……普通人的大脑是比不上电脑的。

 

如若将这个初始条件输入进电脑中,由真正的程序进行冰冷的、客观的运算,虽说依然会得出逃跑“成功”的结果,但最底部会出现一行小字。

 

那是一个附赘值:

 

wyb:die.

 

会成功,但王一博会死亡。

 

 

“你让我想想,” Len还在消化中,“……这需要时间。”

 

他深呼吸,不自觉朝肖战竖起大拇指,“说真的,之前没发现,你这么狠。”

 

“你俩挺配的。”

 

肖战没接他这话。

 

Len就继续问他,“可是,你要怎样让他相信,你真的死了呢?”

 

这次肖战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Len以为他快要放弃时,肖战却突然开了口,

 

“不难的,” 他笑着说。

 

眼底却有了眼泪,“只要让他相信,我还爱着他。”

 

“深爱他。”

 

毫不夸张的说,Len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

 

在最爱的时候离开吗?在攒够所有希望时,破灭绝望呀?就像杀了人,再诛心吗?肖战冰冷的眼神叫他无比害怕。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肖战一句,就就不怕王一博死掉吗?

 

可他终究没问。

 

谁会真的相信王一博会死呢?

 

那个疯子啊,他无所不能,所有人都习惯了。

 

适时零点的钟声响起,沿着江边,亮起一排焰火。

 

看得出来规模不大,应该是王一博匆忙找人安排的,来江边这件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好美啊。” Len说。

 

下意识的,他裹紧大衣,“但好冷。”

 

江风迎面吹来,行人驻足,每个人都仰望天空,见证过这场盛大的灿烂。有风、有雪,有焰火,新的一年,会是很好的一年吧。

 

只可惜,…这夜的晚风是残忍的。

 

 

结束后,肖战同Len陆瑜告别,独自回到了车上。

 

王一博坐在驾驶室,看得出来已经等了他很久。

 

“开心吗?” 王一博想要掐他脸颊,却又忍住了。

 

肖战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我哭来着,你没看见吗?”

 

王一博一怔,心跳却不自觉快了起来。……他没听错吧,肖战的这个语气?

 

没有冰冷,甚至没有冷漠,他不敢说那是撒娇,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还不配啊。

 

“你真的没有看见啊?” 肖战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

 

“我看见了,” 王一博紧张起来,手足无措,“那…那是,为什么呢?”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对不起,我…”

 

肖战却用手捂住他嘴巴。

 

“好吵。”

 

“嘘……” 他噘起嘴巴,不小心快要吻到王一博的嘴唇,又立马挪开。

 

而后垂下头去,嗓音闷闷地,

 

“我只是有点难过,这个新年,我们没有在一起。”

 

“王一博,你说话不算数的。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个新年。”

 

不是错觉,……王一博确认了。他确确实实的看到肖战在朝他撒娇,暗地里狠掐掌心,痛极,那么也不是梦。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肖战喝醉了。

 

刚刚那杯含酒精的果汁,让他昏沉了吗?细嗅还有酒味,但王一博很是知足了,他甚至不敢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生怕“惊醒”了肖战,又换来对方冷漠冰冷的神情。

 

 

“我们还会有许多个新年。” 王一博牵他的手。

 

肖战顺势依偎过去,后颈沉沉的枕在他肩上,在那之后,他眺望远方。

 

车窗外,冷风卷起沙砾,像是有了形状,他垂下头来,捧起王一博的手,用手指在那掌心描圈。

 

“重新娶我一次吧。”

 

随即吻上去,用舌尖轻撬开王一博的齿缝,浅尝似的舔一舔,

 

“好甜。”

 

“娶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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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到暴雪 30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在今天,通往楼下的出口终于被打开了,佣人们都看着他,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开心,而从他们的眼神里,肖战隐约也认为自己应该开心的。

 

可毫无征兆的,他走去楼梯口,在所有人期待赞许的目光里,肖战翻过栏杆,直直的跳了下去。

 

三楼。

 

知道吗,即使在坠落的前一秒,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跳。

 

那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大脑中的指令,没有任何规律可寻。

而同一时间,他们想起熵增。

 

热力学第二定律,一切终将走向混乱,走向不可逆转的消亡。

 

于是此后,必然与偶然之间的界限开始变模糊,不再有人能够准确推测出下一秒他们之间即将发生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够。

 

就像听到这声巨响的王一博,他甚至、未敢回头。

 

熵增,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宇宙铁手,而死亡凌驾于熵增。只要时间够久,这世间万物或许都会有转圜的可能性,唯生死不会。

 

死亡是最客观冰冷的东西。

 

它坚硬、冷决,覆水难收。而在此之前,王一博不曾参透。

 

 

……

 

 

“骨折。”

 

“多部位骨折,他太瘦,彻底恢复可能需要很久。” 

 

陆瑜分出眼神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他继续对门口正在张望的白音南说,“好在没有伤到头,骨折点也基本在腿部,哦,落地时他用手垫了一下,手腕也受伤了。”

 

白音南没答话,只是不受控制的落眼泪,自责至极。

 

隔着稍远的距离,她瞧不真切,隐约知道小战此刻还没醒,王一博席地坐在床边,守着他。那背影弯曲,显得有些寂败,也才一夜,整个人像是颓唐了不少,老了许多。

 

偌大的别墅内浮荡着沉重到有些寒冷的气息,正值盛夏,寒气顺着裤脚向上爬,叫人不自在。

 

陆瑜没再继续讲话,他整理东西,打算离开了。

 

其实今天过来,并不是以医生的身份帮忙,王一博有的是钱,国内外再优秀的私人医生也能请来,用不到他。

当然也不是以朋友的身份,那场婚礼过后,不会再有人愿做王一博的朋友了。

 

他今天是为肖战而来的。

 

与肖战真正认识的时间并不久,相处就更少,仔细想想,也就是在婚礼之前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那时候所有人都还以为,这场婚礼是属于王一博和Len的。

 

肖战热情、善良,极具亲和力,遇到任何事都会习惯性的礼让、满足他人。他们曾经有过一次露营,湖边不知名的小虫子钻进帐篷,咬了Len一口,Len大叫着跑开,惊恐之余,还不忘命令跟随的佣人杀虫。

陆瑜看到肖战从包里翻出药膏递给Len,对他说可以消肿止痛,防蚊虫叮咬。Len一向娇气,看到那不知名的药瓶就有些犹豫,气味有些冲鼻,他担心那味道会盖住自己精心挑选的香水。

于是肖战只好用手指挑下来一点抹在自己的手腕上,笑着说,“你们没见过固体风油精吗?”

 

没见过,Len这一生连蚊虫都很少见。后来陆瑜就有点儿好奇肖战还会做什么了,他看到肖战拦下了准备进帐篷杀虫的佣人,从对方手里接过杀虫剂,放到一边。

 

“我来。”

 

他说,“这么小一只虫子,不至于不至于!”

 

他用纸巾将虫子包好,一个人走到柳树旁,那颗柳树才刚抽芽,枝干粗壮,上头生活着许多虫子。

 

肖战把虫子放生了。像是这样干过许多次,自然而然。

他用手指推了下已经晕头转向的小虫,声音很小的说,“当心点,小家伙,下次别被抓到了。”

 

陆瑜看的真切,那是一只颜色鲜艳的七星瓢虫。

 

瓢虫无毒,一般来说也不会咬人,大约那天,Len身上的香水的确喷太多了吧。

 

其实陆瑜是很讨厌虫子的。他们这类人,这一生都很少见到虫子,最多只在书本上看看图片。

可那时的他看着这样一幕,心头无端有了异动。这种震动倒也并非爱情,只是灵魂被拨动时产生的奇异感受。

 

这感受儿时常有,长大后就逐渐弥散了。

 

这个人很纯澈,陆瑜心想。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心思刻纯者少之又少,而肖战仍保留着一份同他年龄不大相符的认真,却又半点儿不虚伪做作,所谓浑然天成、相由心生,善良这东西,的确弥足珍贵。

 

会吸引着人想要同他做朋友的。

 

为着这阵感叹,陆瑜有过几个瞬间的可惜,如果没有发生后来这许多事,肖战和王一博该是很好很幸福的一对吧。

 

他们明明拿着青梅竹马的剧本,家庭与世俗都不是阻碍,……可终究还是一步步走到如今,那时的陆瑜有些不死心,他不止一次的询问过王一博,是否真的想好了,要和Len结婚?

 

在得到对方多次的确认以后,陆瑜学会了闭嘴,他也和所有人一样,坚信那是一场普通的婚礼。

 

没人敢信那会是报复、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逮捕,用了最恶劣残忍的手段,不惜卸下伪装与所有人为敌,从而达成他的目的。

 

够干脆,也够狠心。

 

可是何至于此?陆瑜无数次在事发之后的夜晚里想起肖战曾经说过的,何至于此。

 

这世上真的没人能看懂王一博。

 

 

听闻肖战自杀,陆瑜感到惊异和心痛,这阵心痛不止是为了肖战,其实也有那么一丁点儿是为着王一博,虽说他不想承认。

 

肖战跳楼的消息被他越洋传送给了Len,小半年过去,Len一直生活在美国的家里,杳无音讯。前不久,听闻他终于肯接受心理治疗了,但被Lj的阴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散去,心理医生说,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消散。

 

陆瑜没指望Len会回复他的信息,这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状态不佳,便从主刀大夫转去做后勤,后来后勤也做不好了,他自请去看管医院太平间。

 

这家医院是他家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颓废成这个样子,但也无人敢过问。其实连陆瑜自己也搞不清楚缘由,只是总觉得憋闷,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从无数惨痛的悲剧旁经过,可当事人是他的朋友们,这一点始终让他觉得混乱和痛苦,好像自己也得承担些什么,才公平似的。

 

的确没想到Len会回复他,凌晨时分,太平洋另一端艳阳高照,Len对他说,[去看看肖战吧。]

 

[我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所有人离开了王一博,都会越来越好。]

[现在,就只剩肖战最可怜了。]

 

[他这辈子都逃不掉。]

 

于是陆瑜来了,一整个过程中,肖战没有转醒,王一博更是和死人无异,像是看不见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眼睛从始至终只盯在肖战的脸上。眸子惨白发灰,气色似乎还比不了躺在床上的肖战。

 

期间,陆瑜一共只听见这人开口说了两句话,全是问私人医生的。

 

第一句,他会死吗?

 

医生答不会,只是昏迷。于是王一博又问,几时醒?

 

陆瑜和医生聊了许久,差不多摸清楚了肖战的情况,一般来说,从三楼跳下,不死也是残疾。但万幸,这栋别墅室内三层的挑高远远低于普通楼房,且肖战坠落的位置铺有地毯,多少起到了一些缓冲作用,左小腿和右大腿骨折,手腕骨折,其余无碍。

 

这天,一直为肖战看病的心理医生也在,陆瑜心情沉重的询问对方肖战的心理状况,他原本以为会听到类似于“重度抑郁”这样的字眼,可谁知医生回答他,“没有,他的心理很健康。”

 

“怎么会?” 陆瑜感到惊讶,“他选择了跳楼。”

 

但心理医生继续回答,“并不是有了自残行为,就代表一定出现了心理问题,人的心理往往是很复杂的,能够促成一个事件的外因更是难以计量,但总的来说,经过之前多次的测试和观察,肖战没有心理问题。”

“顶多是有些压抑,也很痛苦,当然,这跟他这段时间来经历的事情有直接关系,正常人被囚禁,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极端反应,但这还不到抑郁。”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笑了笑,抬起眼皮远远地望向肖战和王一博。

 

随后说了一句让陆瑜沉默良久的话。

 

“其实你我都知道,真正有心理问题的,一直另有其人。”

 

这话倒是直击灵魂的。

 

是谁,他没说,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去直说。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瑜收回视线,拿了根烟递给对方。

 

医生拒绝了,并提醒他少抽烟,同样身为医生,怎么会不懂吸烟的危害?

 

陆瑜开门见山,“像王一博这样的,有可能治好吗?”

 

“哈!” 心理医生像是没想到,惊讶一笑,“您真直接。”

 

“不过,我可没说他有病,人在屋檐下,” 他走近,并压低声音,“还是小心些。”

 

那么陆瑜换个方式提问,“全球范围内,您有见过类似的案例吗?”

 

“没有。”

 

“没有?” 陆瑜感到不可思议,“全球?”

 

“是的,全球。”

 

医生笑着同他对视,很有耐心,“起初,我有过猜测,认为他是AS,阿斯伯格综合症。其实这样反倒简单了,但后来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不是。”

 

“他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有心理疾病,甚至在更多时候,他很正常。正常到……有些超出正常范畴。”

 

“我知道这很绕,心理学上说,任何顶端的心理研究都无法对某一行为现象进行绝对正确的剖析和描述,说起来,王总是我的老板,我也不能把老板当成小白鼠一样回收,然后切片搞研究吧,哈哈…”

 

陆瑜倒是没什么心思玩笑,闻言仍皱着眉,想了想,说,“他的记忆力很好。”

 

这么说是谦虚了,关于王一博的记忆力,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是惊人和夸张。

 

所有事件都在他的脑内排兵布阵,关于过往任意某件小事的一切细节,他甚至不用回忆,就能精准的描述出来。

 

闻言医生停顿了一下,不怎么笑了,平静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陆医生,” 他叹,“知道吗,我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抨击。”

“王总给的钱是很多,但再和他们相处下去,我也得看心理医生了。”

 

“你说的对,”他盯着陆瑜,开口讲连自己都感到荒唐的想法,“他的记忆力很棒,不像人脑,像硬盘。”

 

“他的思维模式和正常人也不尽相同,抽象点,他的思维以及精神世界,其实更像来自高维空间,他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概念。我们都知道,在高维,过去和未来之间可以任意穿梭,可惜这样的思维和精神困窘于三维的身体里,导致他没办法在现实、以及宏观客观的世界中,回到过去。”

 

“所以他的记忆力很好,……但这其实根本不是记忆力,他不需要记得。”

 

“随用随取,意识可任意穿梭。”

 

“他此生所有的痛苦根源皆源于此,高维困于低维,想想就绝望,听说过降维打击吗?”

“或者想想自己有天带着所有思维,跑到二维平面上生活,真压抑,也真拥挤。再或者,幻想你去到一个只有蚂蚁存在的世界,蚂蚁太多了,于是你便成为了有精神疾病的那一个。

 

为了融入蚂蚁的世界,你伪装自己,甚至自我怀疑……真是痛苦的一生啊。好吧,我再说的直接点,他不属于这里。

 

活着对他来说反倒不是最佳选择。”

 

“啊,抱歉,这有违职业道德。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救人不杀人,怎么能劝病人去死呢,哈哈…”

 

“行了,我说完了。” 医生摊了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知道你不信,这东西没人信。”

 

“这样,你就当没听过,我也当自己没说过,这理论可太新颖了,讲出去,人家要把我当精神病人抓起来的…”

 

“啧,”医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的开玩笑,“要不我还是在你家医院挂个号吧,精神科对吧,我看看教授级别的大夫都有哪些…”

 

陆瑜心事重重,到此刻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兴致,他再次打断心理医生,问,“所以对他来说,七年真的不是七年吗?”

 

医生一怔。

 

稍微正经了些,抬眼看着他。

 

“你信?”

 

陆瑜沉默了。漫长的对视过后,他答,“我不知道。”

 

“别信。” 那医生这样说。

 

“试图共情高维生物的人,会死。” 

 

“你看看肖战呢,这就是下场。”

 

“我们普通人,把王一博当疯子看待就好了,他是高维又怎样,谁有证据,如何取证?这里是蚂蚁的世界,同类抱团才是生存基本法则。”

 

陆瑜感到一阵窒息。

 

很快,这阵窒息绞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回答。

 

直到心理医生离开别墅,白音南带人匆匆赶来,他都不算彻底释怀。

 

他信,他真的信。但与此同时,他无能为力。

 

这一刻的复杂和痛心已经不知到底该为谁了,整个故事,十年光阴,究竟谁对谁错,他判不出了。

 

假若有一天,他去到蚂蚁的世界存活,他会比王一博做的更好吗?

以他厌恶虫子的程度来说,或许一脚踩死一个。

 

离开时,陆瑜多做无用功,他尝试建议白音南,“阿姨,劝一博……”

其实他原本想说劝王一博放手来着,但想想也是没可能,便在最后关头改了口,“劝他别这样把人关着。不为别的,肖战伤了骨头,总该多晒太阳。”

 

白音南应承下来,又送他离开。

 

在返回屋子的途中,白音南擦掉眼泪,再次打开手机聊天软件。

 

就在昨晚,她向往常一样拍了白猫玩耍的视频发送给肖战,那孩子也如往常一样不予回复。她知道肖战心里有怨,还在怪她,苦思良久,最后怀着诚意编辑了一段道歉信息发了过去。

 

或许,这段道歉信真的有触动到肖战,几分钟后,那孩子居然真的回复了她。

 

干干净净的一句话,[阿姨,我想出去走走,你能帮我跟他说说吗?就在院子里走一走。]

 

距离肖战被关在三楼房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她知道这孩子快被闷坏了。

其实一直都有佣人在私底下为她传信,是以白音南知道,在最开始,肖战的活动范围还算很大,后来逐渐缩小,从整个院子,变成别墅内部,又变成三楼。

 

几乎每争吵一次,王一博就固执的将肖战的自由回收一点,他在执拗的等肖战低头,就像七年前,等肖战在分手后回头,可肖战没有一次让他如愿。

 

听别墅里的佣人说,王一博带肖战出过一次门,是两人单独出去的,没带任何保镖。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总之,再回来,肖战的活动范围便又一次缩小了。

 

这次缩小的更加离谱一些,只剩一间屋子可以活动,肖战曾玩笑着同照顾自己的佣人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活的性/a/娃娃?”

“这间屋子就是王一博存放我的柜子,他每次过来,只做那一件事。”

 

所以肖战定是闷极了,憋坏了,急需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可以是简单的下楼走走,当然,也可以是走投无路时跃下三楼。

 

白音南无比悔恨那晚没有直接回答肖战的请求。……其实她并非不答应,只是那聊天软件是王一博独为他二人所开发的程序,一切聊天内容王一博都可以看到,是以白音南谨慎了些,她怕王一博再做极端的事。

原本想着,就这几天抽出空闲,做些好吃的带去别墅找肖战,她人都去了,难不成王一博还会把她赶走?到时候随机应变,只带小孩儿下楼散散心。

 

可谁承想,就是这个犹豫,再次听到肖战的消息时,就已是小孩儿跳下三楼。

 

白音南实在自责,她认为自己又一次辜负了肖战,那孩子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向她这个,曾经有过“背叛”行为的人求救吧,……可她没能接住那个信号。

 

难以想象肖战是在怎样崩溃的绝望中选择结束生命,……如果一旦酿成悲剧,白音南不敢深想下去。

 

 

此刻屋子里最心焦的人除了王一博之外便是她了,送饭的佣人第三次无功而返,准备再加热一次时,白音南将人拦住。

 

从佣人手中接过温凉的食物,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王一博仍保持着几个小时之前的姿势,席地而坐,眼睛直直的盯着床上沉睡的人,一动不动。

 

刺红的双目快要滴出血来,红的惊人。

 

他脸色真差,出三口气才进一口,仿佛气若游丝。

 

而大床中央,肖战的双腿和手臂已经打好了石膏,完好的那只手臂上吊着点滴,正沉沉的睡着,呼吸平缓而绵长。

 

可以看到,伴随着肖战每一次成功呼吸,王一博的身体就会颤一下。

 

不知是在庆幸这一次的呼吸成功,还是在担忧下一秒,这人就会在他眼前断气。

 

或许都有。

 

白音南眼泪下来了,沉默的站在身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想劝王一博吃点东西,可总也说不出来,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到了最后,她放下碗筷,选择和王一博一样,席地而坐,就坐在这孩子身边。

 

她知道,王一博此刻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这种痛苦俨然已经成为了绝望和惊恐,像站在悬崖边的人,任何一点风吹都会让他堕入深渊。

 

于是白音南尝试着开口,……可怎么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同这孩子聊过天了。

她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从儿时就未了解过,他们是母子,却更像陌生人,王一博的喜怒哀乐、一切情绪,于她而言都是难解的题,这小孩儿甚至从不在她面前流露脆弱。

 

唯有那么一次吧,白音南记起来了,年幼的小孩儿被同龄人无厘头的恶作剧捉弄,在衣服领口的位置,趴着一只肥硕葱绿的毛毛虫。

 

那是王一博第一次向她求助,一向沉稳冷静的面庞上出现了惊慌和祈求,是她要王一博带那几个孩子去花园里玩的,也可以想象,小孩儿是怎样强忍着恶心和恐惧,一路带着毛毛虫找到她。

 

那虫子在动,向上爬,等找到她时,已然爬到领口了。

 

王一博说,“帮我。”

 

语气竟然还算冷静,只是夹杂着轻微的颤抖,可惜白音南更害怕,她根本没有见过这种虫子,着急忙慌叫来佣人,那佣人作势就要将虫拍死,王一博却猛然退后。

 

“别打死它!” 他浑身发抖。

 

终究无可奈何,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依靠任何人。

而后忍着恶心、压着恐惧,王一博徒手捏起绿虫腹部,将它放置在院中花园的泥土上,那肥糯扭曲的触感他此生难忘。

 

那之后,他发了一夜的烧,等到身体好转,便突然不再惧怕任何虫子了。

 

此刻白音南就是无端想起这件事,她尝试着开口,想当作回忆童年趣事那样,同王一博讲一讲,这孩子的注意力需要被转移,否则肖战没出事,可能他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然而仅仅只是开口说了几句,王一博便打断了她,显然没听,只是近在耳旁的声音让他意识到旁边有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白音南又一次在这孩子眼中看到无助和恐慌,一如多年前,忍着惊慌带毛毛虫前来寻找她的模样。

 

“他会死吗?” 王一博开口问。

 

嗓音里夹杂着颤抖,像在极力祈求一个出口。

 

“不会,不会的。” 白音南眼睛很红,尽全力安抚着王一博,“不会,小战睡着了,很快…”

 

“为什么还不醒?” 王一博再次打断她。

 

这次就没再看她了,扭过头,继续盯着床上看。

 

整个人魔怔一般,瞳孔又一次发灰,变得空洞而绝望,身体也逐渐发冷。

 

王一博反复询问这两个问题,

 

他会不会死?他几时醒来?

 

“已经二十个小时了,” 他像在胡言乱语般念叨着什么,“二十小时三分钟、零六秒,……还不醒,他怎么还不醒。”

 

“七秒,…八秒…”

 

白音南心跳空了一拍。

 

下意识的,她在空间里寻找钟表,或者任何一个可以用来计时的东西,……显然没有。

 

没人知道王一博是如何精准报出时间的,距离肖战跳楼晕倒,真的过去了这么久。

 

要是那个心理医生也在的话,他会发现自己想要的证据,并非没有。

 

眼看着儿子的气息越来越弱,白音南慌了神,眼泪夹着汗水一同滴落,她像是也没了逻辑,胡言乱语,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拼尽全力转移王一博的注意力,

 

“会醒的,你相信妈妈,小战会醒的。”

“他气你不吃饭,不休息,他气你一直坐在这里看着他,一博,你听话,吃点东西,吃完了,他就醒来了,好不好,听妈的话…”

 

处在绝望边缘的人,任何一点希翼都能成为救命的稻草,王一博像是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迟钝而惊悸的反应着。

 

“真的?” 他扭头看着白音南,浑身猛烈颤抖开来。

 

“真的,是真的,” 白音南端过一旁的食物,打算送去加热,“你等等,我这就…”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盘子就猛然被人夺走了。

 

王一博徒手抓起凉透了的食物,像当年艰难抓起虫子,然后不管不顾的往嘴里送,他甚至没有咀嚼的动作,拼了命下咽,于是刚咽到一半,就不出意外全都吐了出来,连带着血,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

 

白音南僵在原地。

 

她吓懵了,也痛惨了,试问还有什么,比一个孩子当着母亲的面吐血更令人窒息,她眼睁睁看着王一博跪坐在地,丝毫不干涉正在吐血的身体,两手去血泊里抓散落一地的食物,……他要吃下去。

 

李青山匆匆带人赶了进来。

 

“对不住了,老板,” 他示意身后跟着的医生用药。

 

是镇定剂。一管下去,王一博很快没了动静。

 

李青山迅速为白音南做了解释,随后,与几个人一同抬起王一博,准备将人送去隔壁房间休息。

 

而就在这时,白音南把人叫住了。

 

人群转过身,一同看着她,此刻惊魂未定,衣角溅满儿子刚刚吐出来的血。她不敢上手去碰,血还是热的。

 

“就,放在这里吧。” 白音南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撩开被子一角,将床尾的枕头放在肖战头旁边,她让他们,把王一博放在肖战身边。

 

一众人照做了。

 

而后退出房间,只留白音南一人清醒着独处,夜幕开始降临,山里突然下起暴雨,天色和温度一同降了下去。

 

白音南无端痛哭起来,他握着肖战完好的那只手,那上头贴着医用胶布,液早就输完了。

 

“小战,…小战,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可是妈妈还是要求求你,别不要一博,别不要他,求求你…”

 

 

肖战比王一博更早醒来。

 

显而易见,那一瞬间是惊悸的,他被吓到瞳孔一缩,浑身一凛。

如恶鬼盗梦,有个人在他咫尺的近旁,一睁眼,就是折磨他一整个梦境的那张脸。

 

可也有不同,这么近,他却没有感受到呼吸。

 

这张脸发白,发灰,……甚至发青,如若不是太过熟悉,已经印进了骨血里,肖战觉得自己也许会认不出了。

 

王一……博吗?

 

呼吸呢,呼吸怎么……

 

整句话,整个疑问,还没有在他大脑中走完,甚至才刚刚念到这里,仅此而已,他发觉自己已经伸出了手,伸出四肢中,此刻唯一能够行动的那只手臂,去探了王一博的鼻吸。

 

还有。

 

肖战不动了。

 

他封闭着自己,封闭神经、封闭思想,维持着轻探鼻吸的动作,就这样,感受王一博还活着。

 

或者说,感受他自己还活着。

 

漫长的注视过后,他再一次睡着了,撑起的手指轻轻落在王一博下巴上。

 

随后跟着本能轻动、摩挲。

 

奇迹般地,那一整个冰凉的躯体开始有了温度,王一博在睡梦中舒展开蜷曲的身体,眉心阵阵收缩,却在将肖战拥入怀抱后,逐渐稳定下去。

 

他们紧紧的拥抱着,睡了很久,很久。

 

谁都没有做梦,太累、也太沉了,这竟是两人在婚礼之后,睡的最舒心、最安稳的一觉。

 

很像年少时期的某个大雪天,他们戴同一条围巾,彼此紧紧的,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冬天真好啊,真是好。雪这样大,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为什么身体仍然相爱呢?这亘古不解的难题。

 

我不爱你了,甚至不再喜欢你,可我的呼吸记得你的呼吸,气味纠缠你的气味,生命感知你的生命,…我的灵魂认得你。

 

那么这些,又算哪种感情。

 

……

 

 

王一博解了肖战的囚禁。

 

一行人搬回a市,住进温暖舒适的别墅里。

 

或许不算完全解开,毕竟以肖战目前的状态,连行动都困难。

他的手腕上戴着实时监控心率的设备,另一端连在王一博的手机和手腕上。

 

心率过高或者过低,都会提醒,从而一秒汇报他此刻所在的位置。而王一博更是寸步不离的盯着肖战了,只是与从前的监视不同,他保持着三到五米安全距离,跟着他,一直跟着。这么做是怕肖战出意外。

 

他怕这人会死。

 

可惜人不是机器,再怎样疯狂也总是要休息,于是王一博在自己手腕的设备上安装了小型电击装置。这样即使在睡梦中,肖战的心率一旦有了波动,电流带来的刺痛都会让他瞬间转醒。

 

王一博不想被意外砸中,所以把心率的上下参数设置的极为严苛,很多次,肖战只是在睡梦中不太安稳,心率有了轻微的、在正常范围内的波动,王一博仍是被电醒了。

 

醒后便充满恐惧的守在肖战床边,轻拍那人后背。眼睛死死的盯着肖战手腕上的心率显示屏,数字波动,他心就波动,热汗蛰过眼球又溢出眼眶,就这样,过了一夜又一夜。

 

他这样子,肖战连笑和哭都像在犯罪、施刑。反而更没自由。

 

尴尬的事当然也有,那次接吻,王一博几乎被电到手臂抽搐。

他电流给的太猛了,对自己一直下死手。

 

破天荒,肖战脸红的迅速,困扰且恼怒的盯着手表显示屏。

 

下意识的,他开口解释,“表坏了。”

 

王一博愣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想的很少,行为教从前略显迟钝。其实如果肖战不解释,他还想不到那一层去,而这刻怔滞着,四目相对,彼此都没了动作。

 

“我去…修,” 王一博心跳极快,克制着,也释放着。他深呼吸,顺肖战心意,飞快的解开肖战腕子上的手表。

 

见人利索的离开,肖战不自觉松了口气,他以为王一博真的相信那表坏了。

或者也有可能,是表真的坏了。

 

正这样想着,那人却突然折返回来,王一博直直的走向他。

 

呼吸是乱的,眼眶发红,隔着很远的距离,肖战仿佛能听见那人的心跳。

 

王一博又利索的把表重新戴回他手上。

 

前后不到十秒,根本没修,肖战一瞬间皱起眉来,刚要开口说话,一仰头,却被人托着后脑勺深吻上来。

 

王一博敲开他的齿关,朝最深处吻。

 

这个吻比刚刚那次要久,但这一次,电流没来,警报未响。肖战内心并无异动。

 

肉眼可见,王一博的眼睛更红了,瞳孔闪着悲伤脆弱的光。

 

他不死心,接着吻,加重这个吻,最后被肖战喘着粗气用力推开了。

 

肖战快速解开手腕上的表,扔给他。

 

“真的……坏了吗,” 王一博嗓音发颤,垂下眼眸,指尖一阵发抖。

 

肖战什么都没有说,没了手表,他自在至极,放肆的感受着心脏疯狂的跳动。

 

而后面无表情的转动轮椅,朝着远离王一博的方向,离开了。

 

 

白音南时常看望肖战,带着那只白色狮子猫。

 

钱养人气,也能养猫气,狮子猫被白音南照顾了几个月,早已不是当初流浪时的可怜模样。

 

干枯卷曲的毛发变得柔顺蓬松,富有光泽,耳朵、指甲,乃至牙齿、口鼻,全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连性子都温柔了不少。

 

猫最善忘,此刻早已不认得肖战了。但架不住美食诱惑,几个来回下来,就试探着想往肖战身上跳了,求抱抱。

 

这可不行,肖战的腿和手臂都有石膏,王一博在远处观望,一见势头不对,就跑来赶猫。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跟猫交流,便只是瞪它,这猫曾经被王一博用刀吓过一次,长了记性,而且很奇怪,它就是认得他。见状便乖巧起来,再不敢靠近了,于是肖战才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迅速低落下去。

 

后来王一博只能戴着口罩,将猫抱在怀里,让肖战摸猫。

 

这画面有够诡异的,……紧张的、惊恐的白猫,紧张的、惊恐的王一博,外加无尽压抑,却又无可奈何的肖战。

 

那时他便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喜欢猫了,其实摸不摸、逗不逗,都没太大差别。

 

白音南总求肖战理理王一博。

 

的确,他们每天都在一起,但肖战从始至终都保持无视。

 

正如王一博时刻担心肖战会死那样,亲眼见过儿子惊悸吐血的白音南,也同样担心王一博会死。

 

她对肖战说,“你对他笑一笑,小战,算妈妈求你。”

“妈妈知道,你一直待在这里,一定委屈,这样,等你腿好了,我叫一博带你去旅游,说起来,你们还没有度蜜月,到时候,你们可以去…”

 

“妈妈。” 肖战却突然打断她。

 

时隔多日,居然从“阿姨”这个称呼回到了“妈妈”,白音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很久。

 

随后便流下眼泪,整个人激动而欣喜,又有些难过和悲伤,她语无伦次起来。

 

可紧接着,肖战给了她当头一棒。

 

“我没有妈妈。”

 

肖战平静的看着她,瞳孔冰冷,深不见底。

 

“我的妈妈死掉了,在很久以前,” 他说,“我已经不记得她的脸。”

 

 

就这样,白音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与此同时,心脏像被撕裂般绞痛,她看着肖战,再也无法开口做任何请求了。

 

“如果她还在,” 肖战突然垂下头来,声音变得很轻。

 

接下来的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如果她还在,一直在,那么这世界是有人爱我的,就像你爱王一博。盲目、献祭,不求回报。”

“如果她还在,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不会有人夺我自由、夺我尊严,在这个世界,我也有一盏灯了。”

 

肖战没有掉眼泪。他说完就抬起头,望向窗外,望向更远。

 

又是冬季,时间过的可真快,天空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来。

 

“其实,我总还是期待能有人爱我。” 他没头没尾说了句。

 

就像人性会有弱点,是人就会有弱点。历经千帆,他便也抽丝剥茧,越来越看得清自己了。

 

他这一生,好像总在寻找爱。

 

因为这世界不给人们真相,只给一部分人许多爱,但另一部分人是没有的。于是有爱的人开始寻找这世间的真相,没有的人,这一生都在寻找爱。

 

肖战就是寻找爱的那类人,但爱这东西虚无缥缈,他便也命运不济,死过几回、仍一无所有,弄丢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多。

 

往后他便突然开始接受,死心塌地的承认自己就是得不到爱,虽说无奈,却也无惧,人在坦然的时候就会失去弱点。

 

同样的,也失去善良,失去对苦难的共感。

 

那天之后,白音南没有敢再央求肖战,与旁人一起,她加入到“围观”王一博的队伍中去。看着他,是如何在肖战手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活得不再像人,多少讽刺。

 

人们都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憎恨与爱共存,就这样纠缠下去。

 

连王一博也这样认为,事实上到这一步,他竟觉得满足了,只要肖战好好活着,他不再奢望那人爱他。无论肖战心里存着谁,他都不在乎,甚至支持,一切伤害他全盘皆收,……活着就好了,他要肖战活着。

 

当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肖战也这样觉得,那日跳楼是个令他自己也感到不解的意外,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肖战想不清楚那是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没想过去死。

 

至少后来再也没有过。

 

那个义无反顾跳下三楼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有几次、偶尔几次,肖战也会好笑的想一想,或许你我每个人,都是自杀潜力股呢?

 

毕竟人的潜力无穷尽!

 

但抛开自嘲与玩笑不提,其实正如心理医生所说的那样,肖战的心理状况虽不完美,但绝对健康。

 

他曾经的确有过抑郁,但那是很久之前了,久到面目全非。那时候他惧怕冬天、惧怕雪,也曾产生过幻听、幻觉,整个人脆弱不堪,甚至也用匕首划开过手腕。

 

都过去了。

 

光阴流水、年复一年,日子静悄悄地,就消失不见。真要计较起来,肖战会发现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不再怕雪了。

他没有看过心理医生,但有些伤痛自我痊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可以有多坚毅。

 

脆弱的人,往往也最坚韧,有多脆弱,就有多坚韧。没了善良,一切迎刃而解了。

 

 

 

“熵增,其实很美。” 肖战说。

 

就像死亡很美。

 

圣诞前夕,A市飘起大雪,肖战的腿和手腕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近一点的距离已经不需要轮椅,王一博为他准备了拐杖。

 

此刻他们处在幸福苑的家里,窗外大雪纷飞,又是一个冷冬。小区的牌子终究被粉刷鲜艳,红红的,很是好看。

有几次,王一博路过时抬头望,他看着“幸福”那两个字,会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但这不包括他在听到肖战说熵增很美时。

 

这让他恐惧,熵增怎么会美?这是最丧、最不吉利的宇宙定律,又偏偏是铁律,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

 

如若熵增美,那么死亡美,王一博心脏紧缩着,一阵恐慌。

 

“你不是,不喜欢熵增吗?” 王一博做饭的手在抖,“不聊这些,等下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你来选片子。”

 

“为什么不喜欢?” 肖战拄着拐杖去到窗边,略显痴迷的盯着窗外的雪。

 

“大到暴雪。”

 

“很美。”

 

王一博不小心用刀割破了手指。

 

血流如注,他忙用冰水去冲,心脏加速鼓动着,痛的发麻。

 

他又在想,……他又在乱想了,他怕肖战会死,他怕肖战再一次从楼上跳下去。

 

熵增,熵增怎么会美呢?

 

于是来不及包扎,王一博留下厨具,不管不顾的跑去阳台,喘着粗气将正在看雪的肖战拥入怀里。

 

“别这样好吗,” 他呼吸发颤,身体大幅度发抖,“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

 

肖战一怔。

 

确实没搞懂王一博这是怎么了。事实上,到了后来,他开始经常不明白王一博在慌乱些什么。

 

“怕我跳楼啊?” 肖战冷嘲。

 

便又看向阳台的落地窗。

 

“窗子封的这么严实,我怎么跳?”

 

“不想跳?” 王一博惊悸成一只受伤的鸵鸟。

 

四目相对,肖战突然想起那年的自己。他求王一博不要分手,又在大学寝室的阳台上枯坐一夜,后来太阳升起,清晨的气味弥散在鼻尖,透过寝室窗户,他看到了自己,也像一只受伤的鸵鸟。

 

然而这刻就只是想起,仅此而已,心脏的波动甚至不能引起王一博手腕装置的电流。

 

这太轻微了。

 

以至感到无聊,肖战继续扭头去看雪了。

 

王一博更为害怕,那眼泪就要下来了,他强忍着,开口祈求询问,“真的没想跳?”

 

肖战皱起眉,已是不耐烦,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答,“没有。”

 

这阵沉默可真是要了王一博的命。

 

拿到答案,才算豁免,豆大的汗珠伙同泪水一起砸落。

 

“那就好,” 他抬手擦干,“……你吓死我了,没有,…没有就好。”

 

于是肖战自然而然看到了他被菜刀不小心划破的手指。

 

“怎么弄的?”

 

王一博下意识把手背去身后,舔了下嘴唇,僵笑,“没注意。”

 

“不疼,” 他说,“我去做饭了。”

 

肖战盯着这个远去的背影一阵出神。

 

过了会儿,他说,“记得洗手。”

 

王一博缩回打算贴创可贴的手指,顿了顿,心脏一阵发缩。随后他笑着说,“好。”

 

他把手洗的很干净,也很仔细,没用容易滋生细菌的创口贴。

 

这几日,高中班级群突然活络了起来,这群王一博没添加,肖战却一直在里面。

 

同学聚在一起,难免追忆往昔,肖战其实没太大兴趣看,但那日的一个议题让他觉得应景。

 

某位做了语文老师的同学在群里分享学生的高分作文,肖战扫了一眼题目。

 

如何描绘真理。

 

眼前一懵,……这好高级,但完全不懂。肖战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高中生。

 

随后合上手机,安静吃饭了,可他吃着吃着,思绪就难免飘远了些,望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肖战心头忽动。

 

“爱,” 他看着王一博,但神色空洞,并不像在看王一博,只是自言自语的说,“是爱。”

 

这是最准确的答案了。

 

王一博怔愣的看着他,不明所以,有那么一刻,肖战像是心情好了些,又像是好奇更多,他张口询问王一博,“你觉得,真理是什么?”

 

王一博一僵。

 

下意识的,他在脑内筛选答案,他的知识面极为宽泛,个个都是真理,来自宇宙,来自万物,来自物理规则、数学天文、是组成这个世界的原子、微生物……真理无穷无尽,只是不知道肖战想听哪一个。

 

可是想到什么,王一博突然紧张起来,他记得肖战刚刚提起熵增,而此刻又问真理,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王一博埋头吃饭,闷声回答,“反正,不是熵增。”

 

肖战一怔。

 

莫名觉得好笑,…彻底看不懂他了。

 

“你总是在说物理,” 肖战放下筷子,不自觉叹了口气。却又摇头笑了笑。

 

“爱是真理,不用辩了,这题我会。”

 

王一博却突然抬头看他。

 

毫无征兆的,眼泪流下两行。

 

“不是的,” 他看着肖战,“真理具有不变性。”

 

但爱变了。

 

那天的饭谁都没有再吃,漫长而沉默的对视中,肖战清楚透彻的明白,他们仍在处在不同维度。

 

 

 

肖战也并非没有心软过,……但事后就只剩自骂愚蠢的份儿。

 

他怀着自己都觉得疯了的心态,同王一博商量,“放了我。”

 

闻言王一博有了停顿,然而很是短暂,很快,他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只是头深深的埋着,五官隐秘在阴影里,什么都不说。

 

绝望,更是无解,就像对于真理的诠释,他们永远说不通彼此。……肖战看不到边际,到最后,他干脆不再提了。

 

也照常不理会王一博。

 

王一博曾回答过他一次,“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其中包括爱别人,与别人做爱,现在的王一博,他全部都可以接受了。

 

如果肖战想有另一个周泽桓,或者李泽桓陈泽桓什么的,他可以给出去一晚的,他要肖战活着,就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生活,他真的什么都不奢求了。

 

“尽管我会死?” 那时肖战气极,也不管不顾的说了,“我跳过楼啊,我跳过楼!王一博,是不是就算我死,你都不肯放过我?”

 

王一博浑身一僵,而后肉眼可见的恐慌起来,浑身痛苦蜷缩。

他有些耳鸣,也有些晕眩,蹲坐在地板上,两手捂住头反复揉搓。

 

“我不会让你死。”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肖战。

 

双目猩红,似有混着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想,也不想你离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肖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能该死的是我,王一博有些怔怔的想。

 

他对肖战说,“你再等等,等一等好吗?”

 

等到有天他死去,或许肖战就能自由了。

 

索性这爱磋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抗多久了。

 

也像是从那天起,王一博隐隐约约知晓,他应当会死的很早。

 

肖战没有理会。

 

王一博太习惯以这样的手段安抚他的情绪,要他等,一直等,等着过生日,也等着回头,……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等到,于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这人主动放手的那一天了。

 

所以真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肖战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这样同王一博生活下去。憎恨,……但他只有憎恨了。

 

然而事情的转变来的极为突然。

 

元旦伊始,新的一年,肖战在老宅见到了Len。

 

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Len再见面的。

并且意外的不止是见面,眼前的Len让他不自觉怔神。……太不相同了,差点带给他穿越时空的错觉。

 

他看着这个人,很像当初那个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是的,那时的Len也曾意气风发满眼骄傲过,他还没有执念,没有走错人生的任意一条路。

 

原来即使出错,也可以被修改,但前提是要从泥潭中爬出去。

 

人生的容错率竟如此之大吗,那是肖战当下唯一的想法了。

 

 

“好久不见,” Len看着他,笑容友好而沉着。

 

反倒是肖战,此刻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态度回应他。

 

“你和我想象中气色一样差,怎么,还不习惯新婚吗?” Len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会继续自杀的,好在没有。”

 

肖战依旧沉默。

 

他不知跳楼的风是怎样刮到太平洋那头的。

 

“想逃吗?” Len突然凑近他,眼底竟有不忍,“他还是那个样子,从来不管旁人死活。”

 

肖战垂下眸,沉默。可不知怎的,忽而抬起一边嘴角笑了。

 

“想啊,怎么不想。”

 

“做梦都想。”他转身靠在栏杆上。

 

 

“那就逃,” Len直直的盯着他,“我可以帮你的。”

 

肖战心跳快了些,几乎有了一瞬间的松动,可他很快摇了摇头。

 

“不用。” 他还不太想提醒Len,王一博曾经是怎样报复他的。

 

然而聪明的人根本不需要提醒,Len此刻居然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是在担心那件事?” Len不自然的笑了笑,

 

“和他无关。”

 

肖战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也有关。” 事关己身,Len大度不起来,事后父母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lj一事的确不是王一博所为,但如果没有王一博,Kat根本不可能来到中国。

 

所以还是有关。

 

但原谅肖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总之我想帮你,” Len在王一博赶来之前离开了,最后告诉肖战,“还有陆瑜,他也会帮你的。”

 

“你想想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在路过王一博时,二人气压同时降低了几个度,没有对视,擦肩而过,成为最彻底的陌生人。

毕竟深仇大恨隔在中间,友好再也装不出来了。

 

“你挺废的,” Len头也不回的说,“他不爱你那是必然,怪物也配?”

“王一博,除了把人关起来搞qj那一套,你还会干什么?”

 

王一博面无表情,始终沉默,最后停了下来,松开前一刻紧握的拳头,看向肖战。

 

他不知道Len又同这人说了什么。

 

“离他远点,” 最终他忍耐下一切,温柔的同肖战说。

 

肖战扭头看他。

 

却是无声的笑了笑,认真的说,“我还挺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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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没卡到虐点,我很痛苦

 

1.5万字

 

 

 

 

 

大到暴雪 27、28

  

没有审核通过,去老地方看。

《大到暴雪》26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王一博搂着他朝门口走去。

 

他们穿着般配的礼服,像极了恩爱眷侣,为接下来王一博要说的话鉴定了牢靠的证据。

 

“和我结婚吧。”

 

“什…么?” 肖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才能掩盖丑闻,” 王一博立马解释,看着他,语气诚恳,“哥,相信我,这只是一个仪式,但我们必须进行下去,场上只有你的礼服合适了,帮帮我好吗,不会有人认识你。”

 

“可…他们也不认识Len吗?”

 

“不重要,” 王一博笑着对他说,“后续发布新闻,法务部会以保护隐私的名义,对你的五官进行打码。”

 

“就帮我一次,可以吗?”

 

凉凉的声线破开混乱,钻进肖战耳朵里,异常清晰,他知道王一博在说什么。

 

台上,司仪正在焦头烂额的控场,但效果微乎其微,舒缓的背景音显然盖不住来客议论纷纷,门口的记者也越来越多,像是都拿到了小道消息,想要争先报道王家婚礼上的丑闻。

 

而除此之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已然出汗,王一博忧愁的朝门外看去,眉心紧皱。

 

烦躁和焦虑一时间通过生理反应直观的展现在肖战眼前,让他绞紧的心脏顿时有了松懈——他不相信人能控制流汗,人并非机器。

 

不知出于何种因素,肖战今天没有戴隐形眼镜,视距将他与周围的混乱隔绝成一处飘荡起伏的安全暗角,可吵闹声持续走高,记者也即将拦不住,危险如同洪水猛兽向他袭来,这暗角快被冲垮,仿佛只要他不答应,一切就将在下个瞬间天下大乱。

 

而王一博在此刻再次开口,言语里藏着数不尽的祈求,

 

“肖战,就帮帮我,好不好?”

 

肖战错愕的站立着。

 

他没觉得这是假的。

 

只是,他也没有说服自己帮忙。

 

短暂的僵持过后,肖战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他甚至想到自己应该以长兄的身份主持大局,于是首先安慰王一博,“你不用怕。”

 

“会有办法的,”他用手指拭掉王一博额上的汗珠,尽可能不破坏发型,然后握着人的手臂沉稳一笑,“给我几分钟,我去找Len。”

 

能够说服Len进行接下来的流程就好,无论如何,还没到他冒名顶替解围的时候。

 

肖战很快松开王一博的手臂,丢下他,在一众人疑惑不解的视线当中,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而在他身后,王一博像是也多了份一瞬而过的意外、还有失落,可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微微侧过身来。

 

这阵意外和失落在他站定之后便荡然无存了,随后沉声笑笑,望向肖战的眼神变得冰冷深邃。

 

意料之外,但、很好理解。站在肖战早就不爱他的角度来看,这种忙的确不能轻易帮。

 

人在不爱的时候就会自保,所以谨慎。

 

王一博垂下眸子,面容沉静,缓步走下台去。

 

这一路上,盯着他的目光不算少,大部分都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人们还在等待这位不可一世的天才做些什么,就像在儿时故意逗他哭、逗他笑那样,人们期待着,好奇这位新郎官要如何处理婚礼当天被绿这件事。

 

相恋多年的爱人被人lj,他该作何反应呢。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在观察他的眼神,譬如陆瑜。

 

他自认还算“了解”这人,所以在一切发生之后,与白音南一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毕竟这一切都像极了报复。

 

可令陆瑜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王一博俨然是一副危机公关的严肃模样,命令保镖堵住记者,关闭教堂大门、暂停婚礼。

台上,心里早就有数的司仪十分配合的告诉一众来宾,“请稍等,真正的婚礼将在一个小时后正式举行,刚刚发生了一些插曲,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们万分抱歉,因此,主办方为所有人都准备了精美的礼品,稍后派人分发,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请不要离开,不要拍照。”

 

话音刚落,场外就拉起了信号屏蔽器,然而电磁波无形,此时此刻还无人察觉。

 

王一博带着几个人,从后门离开了。

 

陆瑜怔在原地,原本清晰的思维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不堪。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不是王一博干的,这人毫不知情,没有报复?

 

的确,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发生了刚刚那样的丑闻,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场,于是暂停婚礼,又用礼品安抚住一众来宾的情绪,双方新人及长辈这才能有时间商量对策,或延迟婚期、或继续举行,这些都需要当面商议。

 

所以王一博带着人离开了,眼下,应该要去酒店同双方父母会和吧?这么想着,陆瑜下意识起身,打算跟去看看,他想求证。

 

“乱跑什么?” 可母亲却将他拉住,“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王叔叔一家正心烦,一博情绪也不好,Len那孩子,也是可怜,……我看这事儿复杂,你消停待着,别去添乱。”

 

陆瑜一阵无奈,可母亲大人发了话,他又不得不坐下。

 

稍远处,司仪领了几个小明星在台上唱歌跳舞,两首下来,场上的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像个婚礼的样子了,但陆瑜心里头存着事儿,眼睛总时不时的朝后门瞟,他还是想跟过去,看一眼。

 

适时从前排发起了礼品,随着收到礼物的来宾拆开盒子,人群中发出不止一次惊呼,“这手表,小十万吧,一人一只?”

 

“王家够客气的!”

 

陆瑜母亲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吸引过去,仰头朝前排张望。

 

就是这个空挡,陆瑜抓住机会,猫腰离开了。

 

于是他错失了及时看到礼品真容的最佳时机。

 

比起价值十万的手表,礼盒最底部,蓝色封皮的纪念册其实更容易引起陆瑜母亲的注意。

 

她掏出册子,轻轻翻开,而后自然而然的念了出来,“谨以此册,记录王一博、肖战这对新人相爱的美好瞬间。”

 

是回忆录。

 

准确来说,是删减过的回忆录,毕竟原版有很多不能被外人看到的内容。

王一博对删减后的内容进行了挑选,只留下大量合照和某些极具代表性的聊天记录,最后整理成册,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人手一份。

 

这是他向世人介绍肖战的方式,就一次,要震耳欲聋,于是人群又一次轰闹开来,注意力逐渐从名表转移至纪念册。

 

有人甚至想拿出邀请函进行确认,“谁的婚礼?我这是来参加……谁的婚礼???”

 

可这时才想起,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没有邀请函。

 

陆瑜的母亲也处在震撼当中,薄薄的纪念册很快翻完,她差不多明白了,下意识地,对身旁说,“小瑜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原来一博一直以来都在跟这个……肖战,谈恋爱啊?”

“你说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和你爸说说,你们…”

 

话没说完,发现身旁的座位早就没了人影儿,她长叹一口气,拍下纪念册的照片发给陆瑜,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可不知道是不是场内信号不好的缘故,这简简单单的两条消息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台上,司仪又在讲话了,主要是回答一众来宾的问题。

 

“当然,就是各位看到的这样,这场婚礼的主角是王一博先生和肖战先生。”

 

“不不不,这位女士,您误会了,他们不是亲兄弟。王家只有一个独子,先前白女士认子,相当于,让儿媳提前改口而已。”

 

“您问肖战先生的家人?……哎,不是没来,是没有家人。好了,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说这个。”

 

“是的,是这样,两人相爱十多年了,您看合照,都还穿着校服呢,模样也稚嫩。”

 

“对啊,挺不容易,但他们很幸福,从校服到婚纱,令人羡慕…”

 

他这么讲着,话筒和音响将声音传递到很远,场外,记者们奋笔疾书加以润色,有的人手快,已经发了初稿,几张亲吻照片被传送至网络,热度正在缓慢攀升。

 

角落里,粒子加速组的三名成员也陆续收到了礼盒。

 

陈奇激动到一连说了十几声“卧槽”,不知道是在惊讶合照,还是惊讶名表,在群里发消息询问肖战,可那几条消息始终在转圈,发不出去。

 

最后索性和眼镜男统一战线,一起骂刘丹是叛徒,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敢跟他们打赌,说不定早就知道内情了,但刘丹此刻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跟他们吵嘴,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借口上卫生间,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有王一博的人一路为她指明方向,“肖战先生去找Len了,从这个方向离开。”

 

她速度还算快,也的确幸运,几乎一出门就遇到了肖战。

 

肖战显然正要返回场内,出门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Len,想起王一博此刻正一个人待在婚礼场上,人多、混乱,又有记者盯着,他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去。

 

一起面对,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帮王一博一次。

也算是帮王家,帮白音南了。

 

这只是个仪式,他和王一博之间并没有签订任何法律条文,就算今天是王一博故意设计,可没有婚姻之实,说破天也就只是仪式。

 

这么想着,肖战安心了些,但他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捂着小腹的刘丹。

 

“还好遇到你了,肖战,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刘丹像是疼极了,一脸痛苦,“我肚子好痛,急性肠胃炎!”

 

肖战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她,“这么严重吗,那,需不需要去医院?”

 

刘丹转着眼睛想了下,……医院?不行,不能离开这里,离开信号干扰器的范围圈,肖战就能上网了。

 

而她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不用,不用去医院,多耽误时间,我等下还想看王老师的婚礼呢。你送我去厕所好不,我找不到。”

 

肖战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礼堂,“可…”

 

“你在担心王老师吗?没事的,王老师不在。”

“婚礼暂停了,推迟一个多小时,刚刚发生那事儿,双方估计在商量对策吧。司仪这会儿整活呢,领着几个小明星唱唱跳跳,特别没意思,怕冷场,挨个拉人上台唱歌,你要去吗?”

 

肖战摇头。而后无可奈何扶她去厕所。

 

但说句实在的,他总觉得刘丹在装,急性肠胃炎可不是这样的,刘丹演的假了些,脸色红润有光泽,甚至连汗都没出,完全不是疼到没命的样子。

 

对比起来,还不如王一博刚刚的一秒流汗真实,这么想着,肖战不安的心脏又稳定了一些。

 

也对,他扭头看着刘丹,心想这样的才是装的。

 

“你别装了。” 肖战开门见山。

 

刘丹心脏咯噔一下,以为败露,冷汗瞬间渗透脊背,紧跟着干笑两声,“……什么啊?你说什么呢?”

 

肖战没忍住笑了一声,扭头朝远离教堂的方向走。

 

“你肚子其实不疼吧?”

“说,是不是害怕被司仪叫上台唱歌,然后溜出来了?”

 

刘丹:“…………”

 

大喘气是吧?差点吓死她,人生没必要这么大起大落!

 

继而摇了摇头,深呼吸,跟上肖战,笑眯眯的说,“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肖战你……好聪明啊。”

 

肖战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总觉得不像在夸他。

 

“还去厕所吗?”

 

“不了不了,” 刘丹“嘿嘿”一笑,指着教堂南面的一整片草地说,“快看,那边风景是不是很好,走,咱俩过去转转。”

“等下婚礼开场了再进去。”

 

肖战短暂的犹豫了两秒,最终同意了。

 

索性空闲,王一博那边正在和家人商量对策,用不上他,而他正好也趁这个时间整理一下心情,说实话,刚刚那件事的确吓到他了,Len怎么会被……

 

也不知道被记者拍到多少。

 

……

 

另一边,王一博刚刚与kat会面。

 

教堂建在王家的私人庄园,极为隐秘,这一处空气清爽、景色宜人,但因工程尚未全然完成的原因,人烟极为罕至。眼下,所有宾客都聚集在礼堂或是酒店内,四下里就更没什么人了。

 

周边一眼望过去,没有高楼大厦,远处只有郁郁葱葱的山峦和湖水。

 

kat开门见山,“剩下的尾款,什么时候打给我?”

 

此刻他们正处在教堂顶部的天台。

 

在王一博身后,是一轮硕大的钟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临近上午十点,阳光斜射而下,在天台表面行成一个椭圆形的暗影。

 

此刻王一博就站在暗影里,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但kat 丝毫不怵,他自信私底下做的一些事,王一博没可能知道,且在来见这人时,他多留了个心眼儿,叫上了这段时间在中国结交的所有朋友。

 

什么人就吸引什么样的人,因此这些朋友和他一样,都是无业游民,成日混迹在赌场或毒场,眼下追随他,不过是想趁机翻身,狠敲王一博一笔,一夜暴富。

 

也正是这些人,在昨夜对Len实施了暴行。

 

“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王一博,我用比你更狠的方式报复了他,你很满意,不是吗?” kat笑着问。

 

王一博笑了笑,没多话,抬手示意一旁的李青山。

 

李青山很快搬来几个沉重的皮箱,而后一一在Kat面前打开。

 

“现金?” 这句是kat的小弟所问,“……这么多?”

 

几个吸d成瘾的半大小子瘦骨嶙峋,此刻正围在一起,眼睛放光,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数钱。

 

只有kat有些不安的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死死地盯着王一博的眼睛,试图从这人藏匿在阴影里的眸子里读出点东西,……可他读不出。

 

王一博坐在一把椅子上,也等了他一会儿。最终像是耐心耗尽,俯身,将两只手肘撑在了膝盖上,而后看着他,笑了下,“点点?”

 

“我不要现金。” kat直觉没什么好事,咬着牙,“尾款打我卡上,立马派人送我出国,我们事先…”

 

“啧,” 闻言李青山嚼着泡泡糖,打断他,“叫唤什么,让你点钱。”

 

“我点我点,我来!” Kat身边的一个黄毛小弟眼冒金光,闻言连滚带爬的跑到箱子前数钱。

 

kat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惜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很快,跟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一起冲到箱子前,瓜分起了现金。

 

kat深呼一口气,尽全力保持冷静,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成功拿到巨额尾款,离开中国,就没人能够威胁的了他。

 

因此,他缓和了态度,想和王一博好好谈谈,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合作的确愉快,虽说婚礼这事儿有所出入,是他自作主张调换了视频,导致结局有些偏差,可王一博又没有任何损失,目的显然已经达成,且他给Len的报复甚至比王一博一开始计划的更狠,……kat实在想不到,这人还有什么理由拖延他的尾款。

 

是那件事吗?可他根本没有行动啊。

 

婚礼之前,他曾与王一博提出分股一事,可却得到对方轻蔑的拒绝,最后只叫助理汇钱给他。

 

但kat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当初他的研究成果被Len剽窃,再后来,len又与王一博共同成立了公司,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他的功劳呢?不得而知。但kat认为自己理应得到的更多,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些人毁了,只给他一点钱,不痛不痒,就打发了么?

 

昨夜他喝了点酒,又服用了毒p,意识已然不太清晰,居然想到了用肖战来威胁王一博这样愚蠢的方式,如果不是Len一直在跟踪他,或许他会酿成大错,清醒后的kat至少明白一点,如果他真的动了肖战,王一博没准儿会要他的命。

 

可昨夜头脑仍是混沌的,在即将走进肖战所在的小区时,他突然被一量黑色轿车拦住了。

 

Len用力将他拽到车上,强压着怒火掉头驶离小区。

 

甚至愤怒的质问他,“什么还在中国?!kat,人要学会知足,我明明已经给了你很多钱!”

 

“过去的一切,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会想办法补偿你,但请你不要去找王一博,我就要结婚了,你非要鱼死网破吗?”

 

短暂的迟疑过后,kat搞明白了,……原来,len在跟踪他。

看见他出现在小区门口,还以为他打算找王一博,从而阻挠他们结婚。

 

有点讽刺,len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吗?如果不是王一博的帮助,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中国?

 

原本的确是要打扰肖战的,可也许天意使然,Len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并且带走了他,kat的酒劲儿还没过,他联系了在附近的朋友,就这样,强迫着len度过了残忍的一晚。

 

途中有人停下来问他,“k哥,不是说是个中国人吗?这金毛真带劲,可我看着不像中国人啊。”

 

“你小子闭嘴,别问这么多,k哥叫咱吃肉,吃就行了,管他中国人外国人,刚刚都到小区门口了,突然通知咱们换地址,吓得我以为没肉吃了…”

 

夹带着方言的中文连翻译器都无能为力,kat自然没有听懂,也没往心里去,甚至在天亮清醒后还隐隐有些庆幸,庆幸昨晚没有踏进那个小区。

 

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全部喝了酒,磕了药,不存在任何理智,但凡len来迟一点,那么…

 

许是做贼心虚,kat连股份都不敢要了,更别说留下来和len结婚,偶尔想起王一博阴森的眸子就叫他不寒而栗,眼下只想立马拿到尾款,然后一辈子不来中国,与这群人断的干干净净。

 

可直到此刻,王一博反常的态度不禁让他感到后脊发凉,……难不成,真的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如何?他根本没有踏进小区半步,连肖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过。

 

想了想,kat试探着开口,

 

“是这样,现金太重,我没办法带走。还请王总直接将钱打到卡上,劳烦。”

 

“太重?” 王一博眯了眯眼睛,而后笑了。

 

他起身走去天台边缘吹风,戴上墨镜,头顶的阳光正在炙烤,这真是一个燥热的春季。

 

 

“那么,烧给你?” 王一博说。

 

 

这句用了中文,kat没能听懂,可他看到蹲在地上抢钱的那几个中国孩子突然僵住了。

 

彼此面面相觑,有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消退,可所有人的瞳孔里都反射出同一种情绪:恐惧。

 

遭了,kat心脏咯噔一声。

 

就在这时,人突然多了起来,从天台四角涌上几十个身穿黑衣服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反射寒光的铁棍。在kat一行人还来不及反应时,“砰”的一声,重击之下,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黄毛直直的栽倒在地。

 

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呼吸停了,黑血淌开,而kat颤抖着一只手触摸自己的脸颊,那上头热热的,他摸到了什么东西。淡黄色、夹杂着血丝…

 

“别看了,是脑子,” 李青山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泡泡糖越嚼越欢,笑的一脸邪性,“我们中国有道菜,叫碳烤猪脑,来,哥儿几个请k哥尝尝。”

 

话音落,kat身边跟着的几个混混接连倒地,死因相同,黄色的脑液瞬间喷溅一地。

 

王一博的皮鞋上有一滴,李青山很有眼色的为他擦掉了。

 

眼下kat已然跪倒在地,两腿早在第一个混混被爆脑时瘫软,连爬行的力气都没了,他显然吓得不轻,口齿不清的解释,“我……我没有啊,我没有…”

 

“王一博,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只是想了想,我什么都没…”

 

“想也不行,” 李青山抡着铁棍朝他走近,嘴里吹出一个完美的粉色泡泡,然后把糖吐在他头上,咧嘴笑了,“想也有罪!”

 

他抡起铁棍就要砸下去,可这时身后响起王一博的声音,“等等。”

 

冷到没有任何温度,但kat病急乱投医,他甚至以为王一博大发慈悲想要放过他,……如果不是他听到下一句的话。

 

王一博声线沉稳,面无波澜,缓步走向他。

 

“青山,” 他说,“我来吧。”

 

李青山一怔,愣了愣才说,“别介,脏了您的…”

 

手字儿还没说出来,他就看到王一博蹲下身打开了一个刀具箱,熟练的戴上解剖手套,拿着一把折叠刀走向kat。

 

熟练的简直不像头一次干。

 

李青山倒抽一口冷气,但确定这人是头一次,他甚至知道王一博非杀这群人不可的原因是什么。

 

等下还有一场大戏。

 

十分钟后,王一博将喉咙正在冒血的kat塞进原本用来装钱的行李箱,而后拉着箱子,前往长辈们此刻所在的酒店。

 

而李青山负责留下善后,五六个尸体叠放在一起,在尸体前,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现金。

 

“烧吧。” 他命令手下人点火。

 

只烧这些钱,尸体不用管,len的家族会为此事买单。

 

“小伙子们,走好,烧这么多钱,下辈子够用了吧。不过记得下辈子别干坏事儿,嘿……” 李青山一边朝火里扔钱,一边说,“非要干的话,跟着哥混,这辈子叫人带到沟里了,认栽吧。”

 

 

这所教堂真的很高,风将原本就不多的浓烟吹成稀薄的雾,整点的钟声敲响,肖战扭头朝上看去。

 

“好大的表啊。” 刘丹说。

 

此刻他们还在草地上晒太阳,微风阵阵,阳光和暖。

 

肖战揉了下眼睛。

 

他在那抹干净的天空中,看到一丝格格不入的颜色,像雾,也像烟,可那距离的确太远太远了。

 

“那片云好孤独。” 最终肖战这样说。

 

“哈……” 刘丹咧嘴笑笑,继续闭着眼睛晒太阳了,

 

“肖战,你好像个诗人。”

 

……

 

白音南怎么也没想到,王一博会干这种事。

 

皮箱被拉开的一瞬间,里头颤颤巍巍爬出来一个男人,口里还在喷血,可却顾不得一切,立马跪在地上向人群祈求。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人的舌头没了,白音南瞬间闭上眼睛。

再睁开,王一博已经挡在她的面前,挺拔的后背让她有些陌生。

 

角落里,len才刚恢复血色的脸颊又一次变得煞白,他是场上第一个认出这人是谁的人,陆瑜也在这里,见状无可奈何的挡住他的眼睛。

 

“王一博,” 他无法理解,“你又发什么疯?”

 

然而不等王一博解释,Len的母亲已经走上前,接连踹在kat身上,她头发散乱,眼熟爆红,显然刚刚有过争吵,此刻早已不管不管,拿过水果刀,一刀刀用力的划在kat身上。

 

“我早该杀了他,是你一直拦着,”她朝丈夫怒吼,“我说过的,他记恨Len,总会想办法报复我们!你还在等什么?!”

 

“孩子遭受了这样的事,你身为父亲,只是看着吗?难道要当上帝原谅这混小子?!”

 

Len父亲沉着脸走上前,从妻子手中接过刀,随后将kat交给一旁的保镖,冷声道,

 

“Kill him.”

 

……杀了,他?白音南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丈夫拦下。

 

“随他们去。”

 

这事儿的确不好插手,没有父母可以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后还能心平气和。

 

好在不是直接当面杀,白音南深呼吸,走到窗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此刻极为混乱,首先想到的事情竟然是,……王一博怎么会将kat送过来?

 

而这时王一博开口解释,“爸妈,叔叔阿姨,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len,不过,欺负他的人我替你们找到了,怎么处理,你们决定。”

 

陆瑜身后,紧贴着的Len不自觉浑身发抖。

 

也许先前他还在自欺欺人,认为王一博已经原谅了他,是真的想跟他结婚,可是这一刻,他骗不下去了。

 

经历了万分绝望的那一夜,他还在尽可能的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kat所为,王一博毫不知情,他还在满心期盼着自己的婚礼,他洗脑式的说服自己,王一博没有与这人勾结报复他,那一整夜的事情王一博不知情。

 

可偏偏就是这人在婚礼上放了视频。

 

又偏偏,王一博将kat送来时,割掉了舌头,怎么,怕kat说出什么吗?

 

什么保护他、为了他,Len通通不信,这些全是王一博用来欺骗长辈,欺骗肖战所演的戏罢了,……这人原本就是魔鬼,是疯子,他明明一直都很清楚,可这段时间,为了结婚他也疯了,选择麻痹自己,欺骗自己,从而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活该啊……

 

“len,” 可王一博竟在这时走向他,温柔的笑了笑。

 

“你受委屈了,但那些事,我不介意的。你休息好了吗,宾客还在等我们,该去…”

 

“不要!” Len失声尖叫。

 

就近原则,他下意识躲在了陆瑜身后,抱紧自己痛哭出声,浑身疯狂发抖。

 

Len的母亲很快跑来,将儿子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不结婚,我们不结婚…”

 

陆瑜无可奈何的看着王一博,一阵尴尬,“你……要不,你等他缓缓?”

 

王一博忧心忡忡地看向他的身后,片刻后,点了点头。

事至此刻,陆瑜反倒没那么怀疑王一博了,事实上,与白音南一样,他们都只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怀疑了王一博。

 

 

因为此后,这人所做一系列事都是合理的,暂停婚礼、替未婚妻出头,而后关心未婚妻的状况,提出休息好后,婚礼继续。

如果lj一事真的是他所安排,那么此刻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必要。

 

白音南也是这样想的,可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比起陆瑜,她或许想到了更深一层,……如果到目前为止,仍是王一博所装的呢?

 

那也太恐怖了些。

 

且他做到这一步,究竟为了什么?为了不结婚吗?可这婚是他自己要结的,并且直到目前为止,王一博仍表示想要结婚。

 

白音南目光沉沉的盯着王一博,心脏一阵阵发寒,竟愈发觉得看不透这孩子了。

 

“不行,怎么能不结婚?” Len父亲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生意上的伙伴都在,出了这件事,已经很丢人了,再不结婚,你要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没人要了吗?!”

 

“连新闻都已经发了!”

 

“可是,” Len母亲死死的将儿子护在怀里,“他现在的状态根本…”

 

“我也觉得应该继续,” 王一博的父亲打断她讲,“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找人代替Len上台,先让孩子好好休息。”

 

“我看可以。”

 

两个男人三两句话做了决定,其余人反对无效,有那么一刻,白音南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她目光深深地望向王一博。

 

果然,下一秒王一博就开了口,印证了她心底的那个恐怖猜测。

 

王一博甚至叹了口气,状作无可奈何,

 

“那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我有个人选,妈,” 他扭头看着白音南,“你觉得,哥怎么样?”

“不过,可能需要你替我去说,你知道的,他只听你的。”

 

白音南的唇角一瞬间失了血色。果然啊,…是为了这个。

 

那一瞬间她想了太多,……太多,她首先联想到的是,这孩子是如何与kat商议,找人侵犯Len的。

 

是报复吗?是的。这孩子果然还是选择了报复,甚至一箭三雕。

成功报复、娶到肖战,又借助Len家族的手,清除了kat一行人,而所有事情结束,他仍然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白音南有些站不住了,她恐慌的发现自己也许从来就没了解过王一博。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的思维和常人不同,可这个猜想如若为真,……她的孩子,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恶魔?

 

“呵…” 紧跟着,角落里的len苦笑出声。豆大的眼泪接连滑落,他不管不顾的站起身,朝着王一博破口大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王一博,你个魔鬼,疯子,你不得好死!!你…”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他挨了一巴掌,父亲打的。

 

此刻,Len父亲的脸色已是黑到了极点,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儿子盗取学术再先,这才遭到kat一行人的报复,此刻面对王家,他多少有些理亏。

王一博能够毫不计较,已经很不错了,他不允许Len再节外生枝。

 

“你给我住嘴!!”

 

Len懵在原地。

 

很显然懵的不止是他,这一巴掌打懵了场上所有人,len捂着脸同他对视了几秒,而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

 

母亲想去追,却被呵在原地,“不许去!!”

 

只有陆瑜是外人,此时此刻反而自由了,他干笑着朝门口移动,“那我……我去看看他。” 

 

“妈,那肖战这边交给你了,” 王一博故作焦急的模样,也追出去,“我去看看Len。”

 

 

“我不能去。” 这是关上门口后,白音南说的第一句。

 

很快,看着丈夫不解的眼神,她开口解释,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还没查清,万一,我是说万一……一博隐瞒了我们什么事,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小战送出去,我怕…”

 

“怕什么?” 男人皱了皱眉,又叹气,“他们没有领证。”

 

白音南一怔,……也对。

 

她忽而开始考虑自己是否想的太多了,将王一博想的太坏。

没有母亲愿意以恶意揣测自己的孩子,即便真相摆在眼前,只要还有可以解释的余地,她们都愿去相信。

 

此刻白音南在想,如果这孩子绕这么大一圈,就只是为了和肖战举行一个名存实亡的婚礼,那么也太夸张了些,这不合理。

 

时间已经不早了,很快,她整理妆容,出门寻找肖战。

 

 

十多分钟后,在刘丹的引导下,肖战遇见了白音南。

 

以及王一博的父亲,还有Len的父母。

 

几个长辈同时开口恳求他,只为同一件事,肖战最开始仍是犹豫的。

 

但他知道,这就是双方长辈商量出来的最佳对策了,一定不会有假,因为即便王一博和父母一起算计他结婚,可len的家人一定不会如此,这太不合理了。

 

短暂的犹豫过后,肖战开口问,“我可以,戴面纱吗?” 

 

白音南点了点头,心却堵在了一起。

 

在走向礼堂的途中,白音南曾不止一次的停下来,想要告诉肖战,“孩子,你走吧、跑吧,越远越好。”

 

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在看到王一博发自内心的笑容时、在看到这孩子为了遮挡指缝里洗不干净的血渍,从而戴上墨绿色的丝绒手套时,白音南痛苦的发现,每个母亲都是盲目的。

 

像Len的父母果断选择杀掉kat一样,在这一刻,她选择助纣为虐。

望着王一博充满希翼的眼神和那只伸出来的手,在教堂庄严而圣洁的纯白里,她将肖战的手递了出去,像把兔子交给狼、将天使送给魔鬼、让一粒星光归还黑洞。


“藏好。” 这是她唯一留给王一博的话。

 

而后红了眼眶,转身走进宾客席。来自灵魂深处的动荡让她不安至极……她做了什么呢,那个孩子,那样的信任她,都已经开口喊她妈妈了…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换来王一博的轻怔。

 

于是他知道母亲明白了一切,但说实话,有些意外。并非意外白音南的反应力,而是意外这人在知道一切后,竟然会选择帮他。

 

王一博稳稳的牵着肖战,同他对视,“怎么戴面罩?”

 

肖战抿抿嘴巴,“那你干嘛戴手套?”

 

王一博笑了笑,还未开口,顶部的射灯骤然亮起,对称扫过全场,而后固定角度,远远朝着他们,打下两个交叠嵌合的椭圆。

 

四周静了,亮到晃眼。

 

音乐声响,一切变得庄重而圣洁,他们站在这个椭圆里,礼服折射出细碎明亮的星光,熠熠生辉,美好的像一幅画。

 

一切发生的太快,肖战怔滞的感受着。

 

这一刻,他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唯有眼前人和眼前路,灵魂时而像漂浮在半空,时而又像游荡在宇宙,这一切太奇妙,甚至不像现实,他们……真的,结婚了。

 

或许王一博的感受会更纯粹些,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而肖战需要时刻收着情绪,提醒自己切莫沦陷,他只是赶鸭子上架,帮忙罢了。

 

交换完戒指,可以亲吻,可肖战还没回过神,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会这样合适呢?

 

他又盯着这戒指看了一阵儿,飘散的思维开始慢慢收回。

 

这个过程很慢,知道他也为王一博戴上戒指。

 

不对,肖战僵硬了半秒。而后抬起眼皮,看向王一博。

 

他在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不一样?”

 

“换戒指了?”

 

当初,婚戒是他帮忙挑选的,不是这个,他和Len也根本没办法戴同一尺寸。

 

王一博没回答,只是沉沉的看着他,抬唇笑了。

 

适时司仪开口提醒,“可以接吻了。”

 

“不…” 肖战下意识退后,可腰部被王一博握着,将他猛地推了回去,“唔…”

 

王一博深深地亲吻了他。

 

大手捧着肖战的下颌,敲开齿关长驱直入,认真舔舐他的舌尖,肖战很快喘不上来气,他嗅到血的味道,就来自王一博的掌心,近在咫尺。

 

台下传来一阵不小的欢呼,而这时,王一博父亲和Len的父母也终于在别的宾客手中发现了纪念册,随着蓝色的册子一页页翻开,Len的母亲不自觉浑身发抖。

 

她用力将纪念册扔在了白音南身上,而后拉着不怎么认识中文的丈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礼堂。

 

而此刻,王一博的父亲还怔在原地,他感到无法相信,……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唯有白音南淡定的合上本子,提醒他,“该到鼓掌环节了,别愣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等丈夫开口,她又开口打断,“但事已至此,顺着他吧,算计至此,他也很辛苦。”

 

男人胸膛一起一浮,显然动了大气,可事已至此的确不能就地发作,他只是开口询问,

 

“len那孩子的事…”

 

“是他做的,” 白音南深呼吸,无力的闭了一下眼睛。

“有些过了,但,也有原因。”

 

“你就护着他吧,我看他接下来就敢杀人了!” 

 

“……” 白音南不自觉捏紧拳头。

 

接下来?也太天真了些,这样的事恐怕已经发生了。

 

她突然深深的垂下头去,眼泪接连滑落在膝盖上。

 

“你帮帮他,” 她开口轻唤丈夫的名字,“阿晟,你帮帮他,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时台上有灯光照向他们,主持人煽情的念着感恩父母的稿子。

 

于是白音南强颜欢笑,朝一众宾客点头,温柔致意。

 

她听见身旁丈夫的一声叹息,轻握她的手掌,

 

“安心。”

 

 

于是白音南瞬间松了口气,……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王一博已经达成心愿了,只要达成心愿,他就不会再做任何错事。

 

可再抬眼,望至台上,隔着远远地距离,那个前不久才开口叫了她妈妈的小孩儿,此刻好似被抽走灵魂,成为一具干枯的尸体。

 

眼泪挂在惨白的脸颊上,和她四目相对。

 

“为什么?” 她似乎听到肖战这样说。

 

可那人分明一动不动。

 

司仪正通过大屏幕向来宾展示纪念册,一切尘埃落定,开始打明牌了。台上台下都很热闹,欢笑声沸反盈天,可是没有人在乎肖战的感受。

 

“为什么?” 肖战看着王一博。

 

他竟然还在等,祈求这人能给他一个解释,辩解都行。

 

而王一博垂眸吻在他额头上,无声的笑了,

 

“肖战,我们结婚了。”

 

肖战心脏突然就变得好疼。

 

一阵耳鸣,他猛的垂下头去,浑身僵硬。而后应激似的接连退后。

 

可王一博却将最后一张底牌亮给他看。

 

那张签着他们姓名的结婚合同薄薄一张,他需要脱下手套,认真的展开给肖战看,“你看,签过字的。”

 

“我们走过红毯了。”

 

“肖战,知道吗,我们结…”

 

话没说完,肖战猛地笑了出来,笑出声。

 

顺着他的视线,王一博看到自己沾满血的手指。

 

下意识地,他将手指藏在了手套下边儿。

 

“别怕,” 他仍想靠近肖战。

 

可没人知道那一刻,肖战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他像失去五识一般怔滞在原地,可伴随着眼泪“啪嗒”一声砸落,却又像活过来似的,眨了下眼睛。

 

 

“怪物。” 他开口说。

 

 

而后看着王一博,笑了。很快流下眼泪,却仍是看着他。

 

“怪物。” 肖战重复。

 

 

“大家也许是对的,王一博,”

 

“你是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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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了,写不完了

没想到我想要的那个地方,还没疯完

 

 

大到暴雪 25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他看着王一博,也认真想了想。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不能这么说,但我想,也该找时间和他见一面。”

 

王一博看着他笑了。

 

那么,怨不得他。

 

“就在我的婚礼吧,哥,我想邀请他。”

 

肖战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其实到今天为止,周泽桓仍然不知道他与王一博早就认识,并且已经发展成为亲兄弟。

邀请参加婚礼,就势必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开诚布公,那么必将牵连起从前种种,而眼下,他和周泽桓关系尴尬,还在冷战,即便要坦白自己与王一博之间的所有,至少也该先结束冷战。

 

否则难保周泽桓不会对这两件事产生联想,认为冷战的根本源于王一博,而肖战心里再清楚不过,此次他们产生矛盾,是因为除夕当天不欢而散的年夜饭。

 

换句话说,是周家父母的反对。

 

冷了这些日子,肖战也逐渐平静下来,抛开最初的那点不解和失望不谈,他也确实无法以恶意揣测周泽桓。在他看来,对方因为父母的原因想和他分开,并非十恶不赦、不可体谅,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他不会因此就忘记那人曾对他的帮助。

所以即便是分手,也该当面说清楚,如果可以,未来还是朋友。

 

王一博的提醒坚定了肖战想要和周泽桓见面聊一聊的念头,但他不打算在婚礼上见面,这样会把事情复杂化,没太大必要。

 

想了想,肖战这样对王一博说,“还是不要了,我和他之间,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你知道的,当初是你犯浑,千江那晚,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王一博下意识挑眉。

人已经是他的了,有了名正言顺的底气,此刻再听这些话,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暗爽,但他克制着,表面上不动声色。

 

甚至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一只手搭在肖战腰侧,怜惜而紧张的注视着他,“对不起。”

 

“疼吗?那晚。”

 

肖战呼吸轻顿。

 

人的记忆非常奇妙,有些东西可以深压在脑海深处一辈子不去触碰,已和忘记没什么区别,可是只要稍微勾起一角,就如同毛衣断线般丝丝缠绕,会发现还是很深刻的。

 

非常深刻,那一瞬间肖战想起了太多,下意识的,他将搭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移开了。

 

而后转身离开,“你说呢?” 

 

王一博快步跟上。

 

这次搂住了肖战的肩,“我道歉。”

 

他笑着,但语气刻意沉闷,“我那时不懂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不知道七年会让一切都改变,也很难相信,你真的会爱上他。”

 

“肖战,我以为,” 王一博低头笑了,“你还爱我呢…”

 

其实说到这儿,他已经有了窒息感,因为这些都是实话。

是在利用肖战的同情心不假,但这时他没有撒谎。

 

时间这东西,大概真的在流逝,可他不理解,也感受不到。

思维始终处于更高维度,时间没有流逝的概念,过去以及未来的每一刻,都只是客观存在的节点,可任意穿梭。

因此王一博总能迅速记起常人所无法保留的记忆,比如婴幼儿时期的每一刻,他甚至记得白音南在刚生下他时,就因为他的性别而短暂的出现过产后抑郁,一岁之前,他几乎是没见过妈妈的。

 

而这些记忆,连当事人都不一定记得,偏偏王一博像个没有存贮上限的机器,将每一帧都清新的印进大脑里。

 

只有三年是模糊的。

 

他的人生,有过一段特殊的日子,始于某个银杏纷飞的灿烂午后,他遇到肖战,一切开始改变。

 

像离散函数突然开始连续,在无数个独立且割裂的时间节点中、…这些点与点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条连续的线段,生命好像就此被激活,他体会到时间流逝的感受。

 

而这个线段大概只连续了三年,后来他离开那个人,线段又成为粗糙的离散、成为每一时刻,所代表的点。

 

 

“肖战,” 王一博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不自觉地,他有些胆怯了。

 

“我很离谱,对吧?”

 

可他知道肖战明白。

 

所以这个对视很长,肖战也看着他,眼底似有同情和怜悯、也有不甘,但这不甘太微小,转瞬就被仓忙的逃避所掩盖。

 

肖战移开视线。

 

抿着嘴巴笑的轻松,“对啊。”

 

“你真的超离谱。”

 

他选择装傻了。

 

也和这低维世界的所有人一起,选择孤立那个特殊到有点可怜的存在。

 

不过别人是无意的,他不是,他清楚明白。

 

王一博搭在肖战肩膀上的手指终于开始蜷缩,心脏一疼,指尖就缺血发麻,这很正常,他维持着笑容。

而肖战干脆抖抖肩膀,将那只还算安分的手掌也抖下去,转眼就又是一副好哥哥教育晚辈的模样,对他说,“答应我,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都不再提。”

 

王一博嘴角微僵,仍笑着,“嗯。”

 

“还有,” 肖战像是有点无奈,叹了口气,沉沉地盯着他,“你要结婚了,我们是不是也该,保持点距离?”

 

眼见王一博的笑容淡下去,肖战连忙补充,“不是说不见面,毕竟我是你哥哥,再说你的婚礼我还要帮忙,我的意思是,肢体触碰能免就免。”

 

“你是不是,搂我搂习惯了?……我知道你没别的心思,但换位思考,Len应该很难会不介意,我不想被别人误解。”

 

王一博没说什么,答应的很痛快。

 

字已经签了,就差临门一脚,其实顺着肖战一点也挺好,反正结婚后他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都听哥的。” 王一博笑着说。

 

肖战长松了一口气。

 

场地已然敲定,俩人付了定金后便一起离开。

 

说句题外话,其实直到现在,肖战多少还是有些不解,他以为王一博的婚礼会很盛大才对。

 

王一博和Len都是美国人,这场婚礼属于家族联姻,先前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托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策划流程,场地也只是就近选择了a市的一所礼堂。

 

总而言之,的确方便,但简陋了些,和他想象中的商业联姻差别很大。

 

但王一博也有正当理由,告诉他,联姻并非本愿。

 

换句话说,让他配合已经很给面子了,凑合凑合得了,别蹬鼻子上脸。

 

真任性,肖战摇头叹气。扭头看着身边人,第无数次在心底感叹:的确是小孩儿。

 

此刻小孩儿正在向他打听私人秘密,

 

“哥在给周泽桓发信息吗?”

 

肖战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刚刚想好的措辞一瞬间忘了个干净,有些生气的瞥了眼王一博,

 

“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插嘴。”

 

“?” 王一博眯着眼睛看他,又问,“真不让他来看婚礼?”

 

那多可惜。

 

“不让。”肖战拒绝的很坚定,“你还嫌热闹不够大是不是?”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王一博佯装不高兴,“让他来看婚礼,看到我结婚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

 

……嘶。肖战一愣,心道:也对。

 

可他还是摇摇头,“不好不好。说了千江那晚我没办法解释!”

 

王一博咧嘴笑,故意噎他一句,“刚还说不提过去的事,谁又提?”

 

“啧,” 肖战呲起牙,捶他肩膀。

 

王一博真就不说了,就是盯着他笑,模样多少有点欠儿,肖战懒得和他计较。

 

过了会儿才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就分手呗。”

说完这句,肖战仰头去看远处的天,长呼了一口气,情绪微妙。

 

“其实我能感觉到,他不想在一起了。”

 

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联系,即便是冷战,也太夸张了些。

 

王一博没说话,只安静的看着他。

 

同一时刻,他的内心也在做权衡。如果真能分手,按理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要是没有肖战,像周泽桓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浪费他的时间。

可偏偏他知道事实和肖战的认知有偏差,这段时间,周泽桓有联系过肖战,不止一次,但信息全被他安装在肖战手机里的插件拦截了。

 

“所以你们再见面,是谈分手?” 王一博问的很是直接,“有多大概率会分开?”

 

肖战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转念又觉王一博其实没说错,他想了想,长叹一口气,“我觉得,有一半可能吧。”

 

王一博一阵雀跃。

 

一半,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只需要再添一把火。

 

步子不自觉有些轻快,他强压着,下意识咳嗽两声,装作叹息的样子,拍拍肖战肩膀,“节哀。”

 

肖战:“?”

 

无语的要死,瞪了王一博一眼,直接走掉了。

 

王一博没立马跟上去,停在原地,盯着肖战的背影,他终于可以放松自在的笑出来。

 

手里握着的,是刚刚签好的结婚协议,还热乎着。他将文件凑进鼻尖轻嗅。

 

这时刘助理发来处理好的模糊视频。

 

火来了,时间正好,王一博点开看了看,笑意更甚。

 

他快步追上去,还刻意喘着粗气,将视频拿给肖战看。

可不等人定睛看清,他又十分做作的将手机收了回来,而后不安的看着肖战,

 

“算了,你还是别看,总感觉我在挑拨。其实我吃点亏也没什么,哥你自己幸福就好。”

 

一段话说的没头没尾,肖战皱起眉,胃口果然被吊了出来,“什么?”

 

“没什么,” 王一博抬腿就走,边走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关系的。”

 

“到底是什么?” 肖战音量都高了些,朝他伸手,“我看看。”

 

王一博只好给他,再添一句,“也不一定就是这样,视频其实不太清晰。”

 

画面的确模糊,但看得出来,在某栋楼的拐角处,一个男人像是推了另一个走路不太稳当的男人。也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场景,画面定格的地方,是他们二人所住的小区。

 

这是监控画面,肖战反应过来了。再看一眼时间。

 

去年的,他又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

 

王一博开口解释,“是小组聚会那晚,我喝多了,早晨醒来发现手臂有伤,是小事,但妈放心不下,非要我有时间调监控看看。”

 

“前段时间忘了,这几天才找人去看。刘助理用手机拍的。啧,……还真摔了一跤,” 他无奈一笑,直接把手机收走了,不给肖战细看的机会,“哥,你男朋友干嘛推我?”

 

肖战猛地回过神来,眉头深皱。

 

其实那段视频很模糊,角度也刁钻,看不到清周泽桓究竟伸没伸手,但肖战知道,王一博不可能干出假摔这种事,结合那段时间周泽桓疑神疑鬼的态度,……肖战一阵头疼。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找他麻烦了,” 王一博撇了下嘴,“这人心眼儿比针细。”

 

肖战气结,竟没忍住笑了出来,有些无奈,“你都从哪儿学的形容词?”

 

王一博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又问,“所以你和他分手的概率,会变大一些吗?”

 

他需要确认。

 

其实显而易见了,他们的误会已经累积的足够深。

 

肖战在认真思考过后,回答他,“我会先和他好好谈谈。”

 

“嗯…” 王一博眉眼冷了下来,强压着烦躁,故作委屈,“尽管他趁我喝醉,跟我动手。”

 

这模样落在肖战眼里,让他挺不好受,下意识的,他唤王一博,“一博…” 

 

王一博笑着应他,“没事,不用在意我,我没关系。”

“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他只是厌恶我,但对你很好,那么你不想分手,我也支持。”

 

肖战心突然堵的更实了。

 

有那么一刻,他看着王一博的眼睛,心中一闪而过与周泽桓此生不见的念头。

 

将喝醉的人推进草丛,有些幼稚、也有些滑稽,……还有些坏。这不是他记忆中周泽桓能干出来的事,但同样的,在他的记忆里,周泽桓也不会以除夕夜那晚极端的方式逼他离开,更不会在事后不闻不问。

可后者已成事实了,不是吗?

 

说到底,他真的了解这个人吗,事到如今肖战也说不清了。

 

“有很大可能。” 他突然说。

 

而后静静的看着远处,像在放空,回答了王一博刚刚的问题,“有很大可能,会分开。”

 

其实这一刻惆怅比难过更多,心脏糅杂着说不出来的情绪,肖战只是在想,连王一博和Len都凑合着,快要结婚了,而他呢,他仍在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考虑和周泽桓分开。

 

简直倔的可笑,明明王一博都在凑合,他为什么不能说服自己,就服个软呢,被周家父母说几句又怎样,不疼不痒,他别扭个什么?

索性谁的日子不是凑合着过?

 

肖战无比惊奇的发现自己对完美爱情竟仍抱有幻想,……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无所有,甚至曾经伤痕累累,却想要、敢要,妄要最多的爱,他大约是疯了。

 

可爱是相互的。

 

有那么一刻,看着王一博背影,肖战隐隐约约认清了一个事实。

往后无论和谁在一起,其实只要不是这个人,他都无法感受到最极致的爱了,因为爱是相互的。

 

这世界简直烦透了。

 

 

……

 

研究院刚开工,课业还算轻松,二轮考核结束的那天下午,肖战终于见到了周泽桓。

 

距离他发出见面请求的消息,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

 

与一众学员从实验楼出来,远远地,院墙外,他看见那人身穿一件深褐色的风衣,独自站在飞满柳絮的太阳底下。

 

瘦了很多,肉眼可见万分颓丧,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似的,肖战一时怔在原地,险些没认出来。

 

“呦,你男朋友相亲回来了?” 刘丹笑嘻嘻的从背后走来,路过他,“来请你吃酒席啊?”

 

肖战下意识皱了眉。

 

是的,很长一段时间,刘丹同他分析,周泽桓先是大年夜让他难堪,又一声不响的失踪一个多月,甚至辞职回了老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组合下来,任谁看都像是gay迫于现实压力,装直男回老家相亲了。

 

刘丹不止一次拍着肖战的肩膀,语重心长,“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无一例外,我劝你还是长点心吧,就算真见到他,也别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老实说,在等不到周泽桓回复的这段日子里,肖战的确有些动摇了。

可当下,他看到周泽桓发红的双眼和努力克制的神情,又觉得可以先听他说说看。

 

二轮考核只解题目,个人战,此刻各导师都在办公室阅卷,距离公布名单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还没下班,但这几个小时没什么事了,肖战在手机上跟王一博请了个假。

 

离开办公室时,又与刘丹迎面撞见,肖战是真怕这姑娘又大大咧咧的说出什么让人无奈的话,下意识地,他装作没看见,划拉着手机,低头走路。

 

可刘丹却偏偏要叫住他。

 

好在这次没为难人,只是笑着询问他,“你怎么不戴手链?”

 

手链?肖战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送你的那条胡萝卜手链呀,开过光的。” 她快步走到肖战的工位,拉开抽屉将手链取了出来,递给他,“平时不戴也就算了,老师们在改卷子,成绩快要出来了,你不保佑一下自己?”

 

闻言,一旁正在打手游的眼镜男不动声色将自己的狗狗手链戴了起来。

 

肖战没多想,接过戴好,同刘丹道了声谢。

 

在他离开后,刘丹发消息给王一博,

 

[去见男朋友了,定位器也让他戴着了。]

 

过了会儿,王一博回复她,[知道了。]

 

 

之后,他打开电脑,在一个特殊的编辑器里输入了几串代码,永久卸载了安装在肖战手机里的屏蔽插件。后又通过周泽桓手机里的监听软件,悄无声息的删除了近期周泽桓发给肖战的所有消息。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都被拦截,肖战一个字都没有收到,而眼下,就连周泽桓的手机也没了记录。

 

却唯独多出一条来,就是一周前,肖战询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周泽桓原本是没有收到的,但在王一博永久卸载屏蔽插件前,先在数据库中对此条消息进行了单向恢复,这样看来,周泽桓就像是收到了。

 

而这一系列小动作,到此刻还无人察觉。

 

做完这些,王一博又远程卸载了安装在周泽桓手机上的监听软件,而后便向研究院请假,独自驾车开往肖战家。

接下来,他需要用最快速度拆掉安装在肖战住所的所有微型监控。

 

……

 

见面的时候,周泽桓没敢上前拥抱肖战。他眼睛很红,双手一直在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先说哪一件。

 

“我…我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说完立马擦掉眼泪,怕被肖战看矮一截儿。

 

这话肖战听了有些奇怪,……是他不愿见吗,不回消息,搞失踪的那个人又不是他。

 

不过见面原本就是为了好好谈谈,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计较这个了,肖战没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车。

 

“还没吃饭吧?” 他说,“我们找个餐厅,坐一坐。”

 

“有什么话,今天一次性说完,好吗?”

 

闻言周泽桓像是看到一线希望,用力点了点头。

 

但他们的第一个冲突来的很快,就在十分钟后的网约车上。

 

是周泽桓先说的,他鼓起勇气,问肖战为什么不回消息。

 

“这段时间,我遇到很多事,我真的很想讲给你听,我们之间有误会,可是肖战,你不给我机会。我不明白,我们甚至没有分手,你就打算给我判死刑吗?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肯回复我?”

 

肖战懵在原地。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气笑了,气到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沉着脸掏出手机,点开聊天页面,利落的丢在周泽桓手里。

 

而后打开车窗,迎着风深呼吸,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可这时周泽桓也僵住了。

 

他死死的盯着肖战的手机屏幕,死死的盯着。这一刻的感受不亚于活见鬼,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不就是眼花了。

 

于是用力挤眼睛,一只手揉眼角,疯狂刷新屏幕。

 

“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泽桓心跳极快,却根本没在呼吸,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我给你发过消息的,阿战,你信我,我发过很多。我……我根本没有收到你的这条信息,不信你看…”

 

说完,就将自己的手机递到肖战眼前,而下一秒,他们同时愣住了。

 

肖战简直快要疯了,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屏幕,他不禁觉得可笑,为什么,竟然能够荒唐至此?

 

“消息呢?” 

 

什么都没有。

 

他转过头,看着周泽桓,心脏一瞬间被堵的严严实实。

随即苦笑一声,指着这人屏幕上唯一的那一条,“我发给你的,没收到?”

 

“那这是什么?”

 

“周泽桓,” 肖战拿回自己的手机,同时又将周泽桓的手机还给他,“何必呢?”

 

“你觉得我会缠着你,是吗?” 嗓音哽咽。

肖战任由眼泪被风吹落,他的确难受,也许不为周泽桓,只是眼前这个场面让他想起许多年前。

 

王一博也曾害怕被他纠缠,于是选择逆熵,冷暴力逼他离开,周泽桓就更绝了,……他们这些人,究竟是多怕被他缠上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他离开?

 

但可知他并非死皮赖脸,其实说开了,他这人最知好聚好散。没有被好好爱过的人,这一生都在寻找爱,所以一旦有人认真同他解释了不爱的道理,那么肖战是可以随时停下来的,就像七年后王一博告诉他一切只是逆熵,肖战也就放下执念了,他极知深浅。

 

要是王一博当年可以早一点说开,或许他不会自苦十年。

 

想想讽刺,如今周泽桓都在用类似的方式摆脱他,肖战内心闪过几个瞬间的自我怀疑,他甚至会想,问题是否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可是何不坦荡点,他看着周泽桓,内心极度悲戚荒凉,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既要也要还要的人,想做负心人,却还舍不得放弃深情的名号吗?

 

很快,肖战说服自己平静,他被灌进车窗的初春凉风吹的清醒了些。

 

宇宙茫茫,人海翻涌,他可以继续寻找爱,不会是王一博,也不会是周泽桓了。

 

“不管你信不信吧,阿泽,在今天之前,我没怪过你。” 肖战说着,轻吸了一下鼻子,平静的笑了笑,“我知道,来自家人的压力让你喘不过气,你选择放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虽然的确没想到是用除夕夜那样的方式,但……没什么。”

 

“你曾经帮过我很多,那些我都记得,不会忘,所以日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你随时开口,我会尽全力帮助。”

 

“可今天的事情,抱歉,我没法当做没发生,周泽桓,” 肖战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

 

“我们分开,不做朋友。祝你幸福。”

 

那一瞬间周泽桓的脸色变得极白,瞳孔发灰。

 

他先是僵住,而后笑了,后又浑身颤抖开来。

 

眼泪无意识的砸落,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反复刷新着自己的手机,多次开关机,可消失的聊天记录就是消失了,他像个无人理解的疯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不是……” 

 

隐约间,周泽桓像是想到什么,一度痛苦到用手抓住头发。

 

“不对。”

 

他扭头看着肖战,目光骤然坚定,“不对。”

 

“你告诉了谁?”

 

“什么?” 肖战没明白。

 

周泽桓立马打开手机,当面给肖战发送了一条信息,很快发送成功,对面收到了。

 

肖战无奈至极,他盯着那条信息,不明白现在这么做的意义。

 

周泽桓也看着消息,冷笑了一声,但肖战直觉这声冷笑不是冲他。

 

很快这人又问他一次,“你,告诉了谁?”

 

“今天来见我,都有谁知道?”

 

肖战微怔。

 

但的确,眼前一闪而过王一博的脸,因为他确实告诉了那个人,在请假的时候。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肖战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周泽桓深呼吸,尽全力保持冷静,而后索性坐的近了一些,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听我说。”

 

肖战下意识想抽开,动了动,却没抽走,对方突然变得极为严肃,更用力的握着他。

 

“我们都被玩儿了,阿战。” 周泽桓看着他,“有人在整我们。”

 

“我真的给你发过消息,阿战,你想想,我求你想一想,我怎么可能舍得一个多月不联系你?”

“而且我发誓,我用我的性命发誓,我没收到你发来的那条信息,真的没有,我发誓。”

 

“所以我才问你,来见我这件事,到底有谁知道。”

 

“一定有人知道,是不是?”

 

“是谁呢?” 他看着肖战的眼睛,几乎已经猜到了。

 

于是这一声轻而又轻,“王一博。”

 

“是他吗?”

 

肖战猛地把手抽走了,心跳极快。

 

他怔滞的看着眼前人,嘴巴半张着,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一瞬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重逢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莫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日与Len在家门前的对话。

对方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说,你真觉得,王一博会放过你吗?

 

周泽桓握着他的肩膀,轻摇了摇。

 

肖战浑身猛一激灵,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

 

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可说完这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脑子就像打翻浆糊,乱作一团,

 

“他是知道,他当然知道,我请假出来见你,总要说讲原因的。可是…”

 

肖战扭头看他,“你究竟,什么意思?”

 

周泽桓仍是注视着他,尽可能条理清晰的描述心中的猜想,

 

“我没说谎,阿战,我相信你也没说谎,可消息就是凭空消失了,而我这边又凭空多了一条,为什么?”

 

“为什么我发了那么多条,你一个字都没有收到,而你发给我的,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收到,可我们一见面,就突然可以发送成功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们之前好像被架着一道防火墙,它知道我们要见面,就暂时退下了,” 他越说越激动起来,再一次握住肖战的手腕,“你能明白吗?阿战,你能明…”

 

肖战直接将手抽走了。

 

其实听了这人的想法,他反而不那么心慌了,周泽桓眼下的状态实在是有些……

 

“你疯了吗?” 肖战垂眸苦笑,觉得荒唐至极,“你想说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王一博在我们两个的手机上安装了……防火墙?”

 

“或者是某种屏蔽软件也有可能。” 周泽桓说。

 

“不是…” 怎么越说越认真了呢,肖战简直想笑,无奈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据吗,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你在凭空臆测,然而有没有消息这件事就摆在我们眼前啊,不是吗?”

“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有什么……屏蔽软件,那也得是精通编程的人才可以办到,王一博,他是学物理的,他…”

 

可肖战说着,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表情也直接僵在了脸上。

 

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王一博,是懂编程的。

 

是否精通,他不确定,但在他们十五岁时,那人就独立为他们的高中编写了教务管理系统,那个系统的框架和底层架构,一直被沿用至今。

 

“怎么了?” 周泽桓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你想到了什么?”

 

肖战却沉默下来,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他转过头,透过深色的车窗凝视窗外,心脏一瞬间变得极空。没人知道那一刻的沉默是不是逃避。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肖战,我会不逼你说,只是今天,我想把我遇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事已至此,没人吃的下饭,他们就近下车,又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

 

周泽桓几乎开门见山,“先说除夕夜那晚。”

 

“太奇怪了,我几乎是在放假当天接下了那笔订单,佣金极高,催的很急,甚至在除夕都被叫去干活,可事实上我过去之后,发现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根本不需要我必须到场。”

“等到我回家后,你已经离开了。两个老人哭天喊地,说你出言不逊辱骂他们,甚至连我们家祖传的那只翡翠手镯,都被你摔碎,但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后来他们告诉我,你接了某某老师的电话,才非要离开。肖战,知道那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合照。准确来说,是你和那位王老师的合照,他发在了朋友圈,祝贺新年。”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没办法不怀疑了,肖战你告诉我,那晚的情况,真的是我爸妈说的那样吗?”

 

肖战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几乎脱口而出否认,“当然不是!”

 

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能颠倒黑白至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骂…”

 

话没说完,周泽桓握住他的手腕以做安抚,“好,我信你。”

 

其实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一直相信肖战不可能做那些事。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误会。

 

“那我们关注后半程,我问你,除夕那晚,你去了他那里,对吗?”

 

肖战下意识移开视线。……这一刻的感受是心虚吗,他不确定。

 

非要说的话,牵一发动全身,好像过去的一切都要在此刻剖白,周泽桓会信任他吗?他们是要分手的,可他不愿担这样的名声分开。

 

“回答我,阿战,是不是?”

 

“是…” 肖战声线极颤,眼皮始终垂着。

 

周泽桓眼睛瞬间红了。

 

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其实在抖,可仍然笑着,问肖战,“为什么?”

 

肖战抬眼看他。

 

“我没出轨。我…” 到底要怎么说呢?他发觉自己完全没想好要如何解释自己与那人的关系。

 

那么究竟是无法解释,还是不能解释?这一刻,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几乎要将肖战击碎。

 

“我知道,我信。” 周泽桓飞快的擦掉眼泪,心都在颤,他还是看着肖战,安抚地拍他后背,“你别怕,我从来不会那样揣测你,明白吗?”

 

“我只是问,为什么?”

 

肖战一五一十全说了。但不包括更早之前,他只是讲了有关白音南认自己做儿子的一切。

 

“所以,我其实是被妈……被白阿姨邀请,才过去的。”

 

周泽桓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看的出来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最后的最后,他朝肖战道歉,

 

“是我的错,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我忘了,你太善良,你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被人骗,她们…”

 

“不是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战打断,甚至又一次抽走自己的手腕,有些严肃的对他说,“不是那样。”

“白阿姨对我很好,你不要那样说她,我不喜欢。”

 

周泽桓一阵窒息。

 

但他不怪肖战,也不忍心,时至今日他只有自责和心疼。是他没有保护好这个人。

 

“好,我们不说她。问题回到最初。”

“你我都没有撒谎,那为什么……”

 

这次话同样没有说完,肖战像是想到什么,打断他,问,“你说看到了朋友圈?有截图吗,我没有看到。”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王老师发朋友圈。”

“我们组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过,刘丹那天还开玩笑说,王老师不像年轻人,连朋友圈都不爱发。”

 

周泽桓瞬间想起来他和王一博在朋友圈“礼尚往来”的互动,结合此刻肖战的说法,他沉下心想了想,突而抬眼看他,

 

“阿战,你说……会不会是,”

 

“仅我一人可见?”

 

这句话成功让肖战产生了应激。

 

僵在原地,浑身颤抖发冷,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周泽桓心里一咯噔,立马端起面前的热牛奶喂给他,可那人没喝,反应极大的推开了他,

 

“滚,” 这是肖战第一次开口骂他。

 

眼神极狠,声线却异常冰冷,“你给我滚。”

 

周泽桓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你非要把人想象的那么恶毒吗?” 骂完人后,紧绷着的神经像是猛然松懈了很多,肖战失了力气,浑身遍布冷汗。

 

他看着周泽桓,眼睛极红,这次却没掉眼泪。

 

“我告诉你,很少……很少会有人那样恶毒,这是在杀人,你明不明白?他不会那样做,他也不屑那样做。”

 

那么没错,这样的反应其实印证了周泽桓的另一个猜想,他猜测,这俩人……或许很早就认识了,对吗?他心里其实很疼。

原本还想细说说那些“礼尚往来”的经过,可显然,肖战生气了,在应激的边缘生气,这让他没办法再加深刺激。

 

“好了,我的错,” 周泽桓扯着嘴角艰难一笑,“……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别生气。”

 

肖战不再答话了,漫长的沉默后,他逐渐平静了一些。

 

周泽桓这才继续,“那说说我最近遇到的事吧。”

 

“我没有主动辞职,是老陈把我开了。”

 

“a市的房子,前两天也卖了,全部用来抵债。”

 

肖战一僵,无法置信的扭头看他。

 

但四目相对,周泽桓朝他笑了笑。这样两件令人绝望的事,他十分轻松的说了出来,说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下一半。

 

“阿战,以前我其实很讨厌喝咖啡,总觉得太苦了。但现在觉得,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为什么?” 肖战还是不解,夹起两颗方糖丢进周泽桓的咖啡杯,然后帮他搅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卖房子?”

 

周泽桓抬眼看他。

 

“春节的那单,丢了。”

 

“只是,” 肖战不可思议,“只是一笔订单?”

 

“对,就是一笔订单。”

“但对方的法务团队很强大,轻轻松松就在我身上安了无数罪名,我不赔钱,就得坐牢。我没办法。”

 

肖战还是无法接受,即便不是恋人,他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看着周泽桓倒霉至此。

 

“怎么会这样呢…” 肖战满脸焦灼,“怎么会这样?”

 

“那叔叔阿姨呢,他们知道吗,他们的身体…”

 

“可怪就怪在这儿了,” 周泽桓打断他,嘲讽一笑,“我父母根本没有太大反应。”

 

“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他们没有太大反应,甚至,还比不上你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惊讶,很奇怪吧,那套房子是他们这辈子所有的积蓄了。”

 

肖战深拧着眉头,“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太不了解他们了,阿战。” 周泽桓说着,停顿了两秒,又接了一句,“或许我也不了解吧。”

 

“我不了解他们。”

 

他端起肖战为自己加了方糖的咖啡,喝了一口,才又继续,

 

“几天前,我发现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收到了一笔巨额转账。阿战你知道吗,那笔钱,可以买两套房子了。”

“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起初,我去问他们,但他们将我关在了家里,逼我发誓一辈子不再见你。”

 

“后来,他们又强迫我和女人相亲,甚至给我灌药,让我和女人共处一室,我没有屈服。”

 

“我始终在问他们,钱是哪里来的,他们不说。”

 

“后来有一天,我想到了你,我想到说他们说,与你在除夕夜不欢而散,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所以真的没办法不对这两件事产生联想,可他们还是不肯说,……我没办法了。”

 

说到这儿,周泽桓停了停,撩开袖子,将还未完全愈合的狰狞刀口展示给肖战看。

 

“我真的没办法。”

 

“我什么都没有,就这一条命了,我只能用这个逼他们说。”

 

肖战呼吸僵窒。下意识移开视线,身体发颤。

 

“你…” 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也没必要这样,任何时候,都是生命最重要,你怎么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结果呢,问出来了吗?”

 

“没有。” 周泽桓绝望的笑了出来。

 

四目相对,他看到肖战无法置信的眼神。

 

“但别误会,我父母并非不在意我的死活,相反,他们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才不敢说。”

 

“什么意思?” 肖战不自觉眯了眯眼睛,“给钱的人,用你的性命威胁他们闭嘴?”

 

“准确来说,是用我全家的命威胁,所以他们不能说。”

 

“黑社会吗?!” 肖战听的一阵气愤,“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周泽桓笑他单纯,“真的报了警,你猜进去的人会不会是我?”

 

“但也不全是坏事,” 他将衣服袖子拉了下去,盖住伤口,突然话锋一转,“阿战,我爸妈他们,同意了。”

 

“什么?” 肖战一怔。

 

“同意我们的事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起初我也不信,但我已经算是死过一场,他们因此而妥协,但还是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

 

肖战怔怔地看着他。

 

失语,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回答。其实按照他的逻辑来讲,就在刚刚,他们已经分开了。

 

而且周泽桓今天讲的所有事,引导性都太强了,其实后半段一直在引导他怀疑王一博就是转账的那个人。可问题的关键是,没有任何证据,尤其是关于防火墙的那个猜测,……太离谱了,太离谱,这让他怎么信呢?!

 

“所以我才来找你,可没想到你根本没收到信息。阿战,” 周泽桓重新握住他的手腕,“今天我们聊了这么多,也算开诚布公了,对吗?”

 

“我知道,你还有秘密,其实……我大概也猜得到。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做任何事,也都有你的道理。”

“但你知道吗,人有时候,不可以太善良,会被生吞活剥的。”

 

“你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如果真是我说的那样,你现在的处境,其实非常危险。那个人很可怕,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我比你想象之中要爱你许多,我…” 

 

“嗡”的一声震动,打断了他的话,肖战在僵持中回过神来,点开微信。

 

是群组信息,二轮考核通过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肖战点开文件。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如释重负。

 

就是这一刻,王一博发消息祝贺他,

 

[恭喜哥成功晋级。]

 

[妈说亲自下厨给你办庆功宴,但今晚不行,我要加班。]

 

肖战只扫了一眼,心情微妙,没着急回复。

 

粒子加速组的所有小伙伴又一次全员过关,此刻群里嘻嘻哈哈有些吵闹,刘丹得意洋洋的讲,

 

[怎么没人感谢我,我的手链保佑你们耶!]

 

陈奇:[好的谢谢刘仙姑。]

 

眼镜男:[什么仙姑,是神婆。]

 

王一博在后头悠悠跟了一句,[拒绝迷信。]

 

[靠,] 陈奇艾特刘丹,[发错群了你们!]

 

无意识地,肖战抬唇轻笑,目光逐渐停在右手腕的胡萝卜上。

 

当下的感受只有平静,其实无论是这份工作,还是工作中认识的人,以及目前的生活,都让他无比喜欢。

 

“我不会跟你走,” 肖战关掉手机,朝周泽桓笑了笑。

“阿泽,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通过了研究院的二轮考核。”

“眼下的生活我很喜欢,也过得非常平静,我自认不存在你所担心的那种情况。而且有些谎话实在,呼……”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事已至此,周泽桓知道他的态度了。

 

无力转圜,心脏有种撕裂般的剧痛,他看着肖战的眼睛,将一句话重复了两遍,他说,

 

“肖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或许吧,” 肖战垂下眼皮,也笑的有些无力,“可我始终确信一点,他不是个坏人。”

 

“他?” 周泽桓也笑了出来,只是眼泪无声滑落。

 

他很快擦掉,有些无法接受肖战如此平淡的坦白了。

再抬眼,眸子浑是绝望,他看着肖战的眼睛问,“所以,真的是他?”

 

那个伤你最深的混蛋?连提及都会让你浑身发抖的人,是他吗?

 

肖战垂下眼皮来。

 

“你是不是,” 周泽桓心口缩着,已经说不出来话,他强撑着继续,“是不是,很爱他?”

 

肖战蓦然抬起头。

 

“不爱了。” 他眉眼平静,开口答,“我只是,爱过他。”

 

“爱过他。” 周泽桓无声的笑着,“爱过他…”

 

“那,爱过我吗?”

 

肖战怔住。轻呼吸,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他垂下眼皮,“…对不起。”

 

“我以为,会开始的。”

 

这算什么回答?漫长的窒息过后,周泽桓垂眸笑了,“不用。”

 

“不用说对不起。”

 

“我谢谢你给我答案。”

 

“这就够了。”

 

 

后来他们去手机店检查了两个人的机子,均没有发现安装异常软件的痕迹。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 事已至此,周泽桓无话可说。可他还是坚信自己没有错,消息就是凭空消失了。

 

肖战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想了想,他歪头笑,“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测。”

 

“你会不会,产生幻觉了?” 肖战止不住的笑,他在开玩笑,因为总觉得这人在撒谎。

“很有可能,没准儿还是我传染你的,哈哈……”

“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前段时间,我幻听又犯了,每晚都有。不过后面又好了,我觉得可能还是跟心情有关系吧,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好吗?”

 

可听了这段话,周泽桓并没有放松任何一点,反而沉默下来。

 

他紧盯着肖战看了一会儿,随后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许多只红外线激光笔。

 

“带我去你家。”

 

“干什么?” 肖战不解的看着他。

 

“你说干什么?又是凶宅,又是幻听,肖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为人作怪?”

 

“哎呀……” 肖战满脸好笑的看着他,“周泽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才刚分手,就这么凶?”

 

 

“谁说分手了?” 周泽桓看着他,“我可没答应。”

 

“我说了,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今天是对的。”

“我看清楚了,也无所谓你爱不爱我,总之,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也不会爱王一博。”

“大不了,我当你哥。”

“到时候我们还像过去那样生活。”

 

肖战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转身走掉,小声嘟囔,“我百度一下怎么劝你。”

 

周泽桓就在他身后跟着。

 

“你等着瞧,家里肯定全是监控。什么幻听,你都多久没有幻听了?”

“我直说了,他在非法监视你。”

 

肖战还是抿着嘴巴,“那你报警吧。”

 

周泽桓:“……”

 

“我只是担心你,” 他深呼了一口气,“别生气。”

 

 

他们很快来到肖战家中。

 

红外线直射会烧毁监控镜头的道理谁都懂,但周泽桓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仔细扫描,肖战饭都做好了,他也没有发现一个镜头。

 

路过阳台,发现正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正咧开嘴朝他笑,表情有些阴森,紧跟着做了一个手枪爆头的动作。

 

明目张胆的挑衅,周泽桓握紧拳头,直接瞪了回去。

 

很快,他对肖战说这件事,可等到那人端着饭走去阳台时,对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

 

打开微信询问刘丹,得到回复以及一张照片,

 

[王老师?在加班呀,干嘛,你不是在跟男朋友约会吗,想王老师了?]

 

肖战没回。

 

他只是看着周泽桓说,“你去医院看看呢?”

 

这次是真的有些担心。

 

“会是幻觉吗?……我给你钱吧,陪你去看,我觉得我有责任。”

 

“肖战…,” 周泽桓无力至极,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算了。”

 

而后他们坐在一起,吃了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一顿晚饭。

 

离开前,周泽桓给了他一张字条,上面记录着一行地址信息。

 

“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肖战,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地址。”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天你发现我是对的,想要逃离那个人,联系我,我们一起去这里。我有一个很可靠的朋友,他会帮我们。”

 

“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a市,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未来,我会带你走的。”

 

 

周泽桓走后,肖战独自一人坐在阳台,放空了很久。

 

一个人的时候,思维难免游离,这一整天他的确坚定,可不代表没有过细微的动摇。

 

尤其是在周泽桓讲到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时,肖战不得不承认他有过非常恐怖的念头,那一瞬间的恐惧让他屏蔽了一个事实:除夕夜,他和王一博的确拍过合照。

 

如果只是周泽桓杜撰,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这时周泽桓又发来一条信息,

 

[下午那会儿,你情绪不太好,我就没再多说。但朋友圈是不是仅我一人可见,其实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一博的手臂,受过伤,你知道吗?]

 

肖战不自觉皱眉。

 

他知道,甚至还看了监控视频,周泽桓骤然提起这事,是想干什么?

 

[知道。]

 

[怎么了?]

 

[我也知道,] 周泽桓一瞬间激动起来,[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知道?]

 

肖战已是没了耐心,原本就算看了视频,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人那么幼稚无聊,会推王一博,也许只是视频的角度问题。可眼下的情况实在太像耀武扬威了。

 

肖战强忍着怒火,打了许多字,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对面的信息。

 

[他发过朋友圈。]

[是聊天记录截图,我不太确定对面是不是你,那人提醒他,记得涂药。]

 

肖战怔愣。

 

[但我没证据,] 周泽桓多少有些不甘,[忘了截图。]

 

而后又说了许多,可肖战没再回复了。

 

他呆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几次仰头深呼吸,身体却越来越凉。

 

也许周泽桓今天撒了很多谎,但这一件,不太像。

 

因为他和王一博真的有过那样一段对话,他提醒对方,记得涂药。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呢?

 

一阵恶寒,肖战根本无法细想。

 

他仍在深呼吸,很快,蜷缩进沙发一角,紧紧的抱着自己。

 

“不行…” 不能再这样自我折磨下去。

 

肖战迅速跳下沙发,甚至没换居家服,一个人出了家门。

 

“怀疑”这东西,是生命力最顽强的种子,一旦落地,就会生根发芽,最终长成有毒的藤蔓,将人逼疯。

 

十几分钟后,肖战来到了王一博这边。

 

没有直接敲门,因为他实在痛苦,太害怕一切都是周泽桓说的那样,怕一旦敲响了这个门,眼前的平静生活就会被摧毁,他真的不想在掉进深渊了。

 

他在王一博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一门之隔,王一博也等了他半个小时,通过门前的监控,王一博将他看的很清晰。

 

 

事实上,他猜到肖战会来。同时他也在等,等那人给他一个表演的机会。

 

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漫长的纠结犹豫过后,肖战转身离开。

 

王一博无奈叹气,呼吸沉了沉。

 

这人还是这样,心底有了怀疑,从不肯过问他,宁愿逃避。好像只要逃开就能万事大吉。

 

于是他拿着垃圾桶出门去。

 

在开门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彼此都愣了愣。

 

王一博演的很好,人在呆愣时,行动的速度会变慢,于是他放慢了手脚、乃至眨眼的速度。

 

 

“哥?” 而后才回复正常的呼吸节奏,“你怎么过来了?”

 

“难道今晚可以和你睡,这么好?”

 

肖战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垂下眸子,像随口闲谈那样,问王一博,“你,出门?”

 

“扔垃圾。” 王一博晃了晃手里的垃圾桶。

 

“那,去吧。” 肖战也朝电梯口走,“我没什么事,随便逛逛,我也回去了。”

 

王一博跟上他。

 

电梯很快抵达一楼,门打开,王一博再次开口,“不对。”

“随便逛逛,逛到我家门口?”

“哥,” 他笑了一下,故意逗肖战,“你不会,也怕黑吧?”

 

说完习惯性挑肖战下巴,可那人很显然吓了一头,立马躲开了。

 

王一博一靠近,他就退后。

 

“怎么了?” 王一博平静的看着他。

 

肖战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却突然感到陌生。

 

“你会说谎吗?”

 

王一博故作怔愣的想了想,答,“没那个必要。”

 

“真的?”

 

“真的。” 王一博看着他,“你怎么了?”

 

“又怀疑我什么?…我想想,你今天去见周泽桓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编排我什么?”

 

肖战没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将视线移至王一博之前受伤的手臂上。


“我猜到了,” 王一博故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无语一笑,“是说那条朋友圈?”

 

“是,你当时关心我,提醒我擦药,我有点开心就发了。周泽桓还真闲,点赞又评论,我怕他误会你,又秒删了,” 他说着,突然停顿半秒,看着肖战,眉头一皱,

 

“他真误会了?”

 

“怪不得之前推我,下死手,他是真膈应我啊,哥。”

 

“所以是因为我才迁怒你,让父母逼你分手?……你们今天下午见面说开了吗,还是已经分手了?这样,我给他打个电话,解…”

 

 

“你会编程吗?” 话没说完,肖战打断他。

 

王一博波澜不惊的想了下,“会,怎么了?”

 

“精通吗?”

 

“谈不上,” 王一博笑笑,“但很简单,我一般要用什么,就现学。”

 

“你想学吗?” 他问肖战。

 

“我想想,”王一博装作思考的模样,“你想先学哪种语言?你的话,我建议从最基础的C开始,简单,好上手,其实后续院里工作也需要建模,所以编程总归是要会一些的,这样吧,我明天先教你Matlab。”

 

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肖战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深呼吸,把头垂下了。

 

看不出说谎的痕迹,……真的看不出来。

 

“王一博,别骗我……真的不可以骗我,” 肖战抬起头来,眼眶一阵湿润。

 

“骗你干什么,” 王一博抬手将垃圾桶一整个放在垃圾箱上,“学编程而已,很简单。”

 

肖战垂眸轻笑。

 

……好吧,他决定不胡思多想了。

 

“嗯,那……有劳王老师了?” 肖战预备回家去。

 

余光瞥见垃圾箱,一阵无奈,于是走上前去取,“你就是这样扔垃圾的?”

 

王一博一愣,没懂,“那要怎么扔?”

 

“大少爷,你家智能垃圾桶就这么扔了?也不知道你一路提下来沉不沉,” 他说着,帮王一博倒了垃圾,又转身将垃圾桶递给他,“喏,再抱回去吧。”

 

王一博肉眼可见的嫌弃。

 

“已经脏了,” 他要肖战扔,“丢了。”

 

肖战干脆直接把垃圾桶塞王一博怀里。

 

“你太浪费了,这很贵的!” 说完转身就走,“回去洗手,我回家了,晚安!”

 

可回到家中肖战又升起第二个疑惑。

 

王一博刚刚,真的是出门丢垃圾吗?

 

回想起来,袋子只有几片碎纸而已,以王一博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每天都会有阿姨专门打扫房子,怎么可能自己扔垃圾。

 

他有些惆怅地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

 

放空了几分钟,后从口袋里掏出纸条。

 

周泽桓的确谨慎,怕手机上有“防火墙”,所以用了最原始的方式记录,笔和纸。

 

肖战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可莫名的,他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最后将上面的地址信息一字不落的印进大脑。

 

 

……

 

日子过得很快,婚礼已经近在眼前了,王一博向研究院请了一个周的婚假。而且自作主张也给肖战请了七天。

 

肖战知道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我只是家属,参加婚礼最多一天,为什么要请七天?” 

 

“婚后有家庭旅游,出国,妈没跟你说吗?”

 

“那叫度蜜月。” 肖战心里莫名有些堵。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王一博,“再说,你和Len去就好了,我们其他人跟着干嘛?”

 

“是妈说的,家庭旅游。”王一博现在撒起谎来得心应手,“不信你去问她。”

 

肖战气结。

 

他现在有点讨厌王一博,总之某个日子越近,越讨厌。明明知道他不会去问,故意气他吗?

 

于是他一个字都没再说,转身回工位收拾东西去了。

 

刘丹满脸八卦的凑近他,闲聊了几句,又笑嘻嘻的走开,中途提醒他记得时刻戴着手链,所用说辞还是老一套。

 

“丹姐,你有完没完?” 陈奇揉着耳朵,已经起茧,“一天提醒我们八百次,戴着呢,说的那么神,又不能避孕。”

 

“啧,” 又开黄腔,刘丹抄着文件夹打过去,“说了多少次,别在肖战面前开黄腔,人家还是个宝宝!”

 

二十九的肖战:“……”

 

“我先走了,” 他朝几个人笑了笑,“后天见。”

 

王一博的婚礼也邀请了组里学生,这点其实有些出乎肖战的意料。

 

“记得那天也要戴手链哦!” 刘丹不辞辛苦,又提醒一次。

 

老实说,一件事重复的多了,难免会引起人的注意。

 

肖战也察觉到了奇怪,却没深想,他最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倒计时氛围。

 

他这人有点古怪,在进入倒计时氛围时,总是无法安心做事,譬如,要是两个小时后要打一通重要电话,那这两个小时他就做不了其他事了,只能焦灼等待。

 

眼下就是如此。

 

可这次他等的,是王一博与别人的婚礼。

 

婚礼前一夜,肖战没有去阳台。

 

很长一段时间,他和王一博习惯在各自吃过晚饭后,心照不宣的走到阳台散步,然后面对面站着聊天。

 

当然,距离稍远,不喊出来肯定听不见,所以王一博总会给他打电话。

肖战通常会很无奈的挂断两次,但每晚到了最后,也还是会接通。

 

聊天的内容没什么营养,

 

“好巧,也来阳台?”

 

“对啊,我来吹风。”

 

“我不是。”

 

“嗯?”

 

“我不是,” 王一博笑着说,“我来看看,你来不来。”

 

“……”

“无聊。” 肖战说。

 

却忍不住笑。

 

他们更多时候也聊些日常的,晚饭吃饱了吗,开不开心,最近有新电影要上,周末一起去看吧,偶尔几次,王一博大着胆子问他,今晚可不可以去你那里睡?

 

肖战每回都拒绝的很干脆。

 

 

但今天他没有去阳台,也不想知道王一博去没去,再过几个小时,天一亮,那人就要结婚了。

 

按照白音南的意思,要他当伴郎,于是也有礼服,此刻礼服就挂在一边。

 

索性睡不着,肖战干脆起床去穿。

 

他快,他穿好走去镜前。

 

没开灯,浅色的礼服在暗夜里折射着窗外的冰冷月光,肖战就这样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

 

他想起过去,……很久之前。

 

有个笨拙的小孩儿问十六岁的天才,“糟糕,才想起来我们都是男生,那要怎么结婚?”

 

对方看着他,有些不解,“你第一天知道我们都是男生吗?”

 

“别打岔,” 小孩儿摇晃那人的手臂,“到底怎么办,怎么结婚?”

 

“去国外结。” 

 

“那穿什么衣服?” 

 

“你定。”

 

于是小孩儿认真想了想。

 

“想不到…”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要好好想一想。

 

于是两天后,小孩儿才告诉那人答案,“你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要是能像小王子那样,就好了。”

 

此刻肖战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身上的这套伴郎礼服,也太华丽了些,可不知是否错觉,他好像真在这模糊的轮廓中,想到了小王子。

 

肖战用力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异想天开。

 

这夜肖战辗转发侧难以安眠,直到天快亮才隐隐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极为短暂,梦里,他回到十六岁,灵魂好似不受控制,又一次开口询问那人同样的问题,

 

“王一博,我们都是男生啊,要怎么结婚呢?”

 

于是同样的对话又来一遍。

 

而后他们看着彼此,一起笑了,那个十六岁的面孔让肖战感觉被幸福填满。

 

可是慢慢地,眼前这张脸好像有了变化,像在慢慢长大,变得……陌生,冰冷,直到成为他十六岁灵魂还不认识的存在,让他感到无比的害怕。

 

“我们结婚。” 那人对他说。

 

“不要。” 肖战转身就逃,“我不认识你。”

 

可身后竟是悬崖,这时异常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朝他靠近,“无路可走,宝,你逃不掉。”

 

肖战骤然睁开双眼,冷汗顺着额头砸下。

 

天已然大亮,床头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很久,白音南正在联系他。

 

肖战捂着心脏深呼吸,仍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缓了缓。

 

实在荒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梦见王一博要娶他。

不过,是挺让人害怕的,如果再晚一秒醒来,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在梦里天涯了。

 

接起电话,白音南告诉他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让他现在就去礼堂。

 

“这么早吗?” 肖战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


“当然啦,你是伴郎嘛。对了,记得要穿礼服哦囡囡。”

 

肖战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礼服。

 

“……” 怎么白天看着,更像小王子了。

 

 

……

 

其实也不算早了,婚礼仪式在上午十点举行,等肖战到时,已经快要开始了。

 

今天来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人,Len那边的朋友,全是外国人,叽叽喳喳用英文交流,索性听不懂,肖战刻意站的很远。

 

白音南今天很忙,带他吃过早饭后,就去待客了,而他也没看到王一博的身影。

 

于是自然而然的,肖战和陆瑜聚在了一起。

 

老实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都愣住了。

 

“太偏心了吧?” 陆瑜低头看着自己的西装,平平无奇。可再抬头看看肖战,同样是伴郎,可怎么……

 

“不是,这么夸张的吗?不知道的以为你结婚呢?”

 

肖战僵在原地。

 

下意识地,他看向更远处的Len。

 

心安了些,其实Len的衣服也很华丽,只不过是深色系。

 

“你见着王一博了吗?” 陆瑜问他。

 

肖战摇摇头,“我刚来。”

 

“巨帅,今天。”

 

“……” 肖战一阵失语,有些哽住,“哦。”

 

“嘿…” 陆瑜忍不住嘴欠,问他,“采访一下,参加前男友和前情敌的婚礼,什么感受?”

 

肖战不跟他对视,一本正经的说,“他是我弟弟。”

 

陆瑜:“……”

 

没过多久,他又开口讲话,“不过说来也怪,我那时候,怎么就没见过你呢?一次都没有。”

 

肖战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你记性不好。”

 

“怎么说?”

 

“见过一次的。” 

 

陆瑜闻言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没印象!”

 

但的确见过一次,陆瑜有事来理科班找王一博,与下楼上厕所的肖战擦肩而过。

当时只是随口对王一博说了句,“你们班的男生都这么可爱吗?”

 

后来王一博就不让肖战和陆瑜说话了,还对肖战说,那人人品不太好,不建议做朋友,容易被骗。

 

“那你怎么和他做朋友呢?”

 

“我聪明。” 王一博说,“不会被骗。”

 

“好吧…” 肖战只好同意了。

 

不过他此刻根本不想在这里忆往昔。

 

这阵子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浮躁,或者说是慌乱。

 

他再一次询问陆瑜,“王一博人呢?”

 

“你找他有事?我想想……嘿,你不知道吗,昨晚,人俩在老宅过夜了,这会儿没准儿在休息室补觉,我真服了……今天就要结婚了,至于那么急?” 

 

肖战一怔。

 

其实一开始他没听懂。

 

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过夜,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怪不得,……怪不得从刚刚一见到Len,就感觉对方精神状态不好,脸色有些发白。起初他还以为Len化妆了。

 

不自觉的,肖战嘴角僵了僵。

 

他只是在想,昨晚的他,为什么还要考虑王一博是否在阳台等他?

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人当然会在老宅。

 

“你找他干嘛?” 陆瑜问。

 

“啊?” 肖战回过神来,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

 

“随便问问。”

 

这时白音南在身后叫他,要为一众宾客介绍,肖战很快过去。

 

粒子加速组的三个学员来的很早,此刻正坐在台下的吃糕点。

 

“所以搞了半天,肖战是王老师的亲哥啊?我还真没看出来。” 陈奇刚刚路过前排时,听了一耳朵。

 

“那你觉得像什么?” 刘丹随口接话,心不在焉,眼神一直朝肖战的方向瞄。

 

随后自言自语,“啧,袖子有些长,看不到戴没戴啊…”

 

“我靠,你不是吧??” 陈奇简直服了她,“不就一条破手链,天天盯着,至于吗?”

 

“你懂个屁。” 刘丹白他一眼。

 

“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

 

“什么?” 陈奇一脸不屑。

 

“那俩人,才不是什么兄弟。”

 

“屁,” 陈奇一阵无语,“我刚听的一清二楚,人妈妈说肖战是大儿子。”

 

“五百块,赌不赌?” 刘丹扭头看他,“等下王老师要娶小战!”

 

这下眼镜男都没忍住笑了。

 

“就你离谱。” 他说刘丹。

 

“嘶……行,” 刘丹也懒得多说,反正她赢定了。

 

 

直到婚礼开始的前两分钟,肖战才终于看到了王一博。

 

可他仍旧没有看到那人具体的模样,因为场上的灯光一瞬间被熄灭了。

 

人群骚动了一瞬,伴随着话筒响起声音,又安静下来,是王一博的声音。

 

“这小子搞什么?” 白音南有些疑惑,“流程里没有这个环节吧,囡囡?”

 

肖战也搞不懂了,“没有。”

 

很快,大屏幕亮了起来,却没有内容,像是待机状态,只折射出刺目的光。

 

王一博头顶的那束灯光也亮了,此刻他独自站在台上,漂亮话说了一连串,最后,在婚礼开始之前,他说送各位来兵一个惊喜。

 

陆瑜嘴快,也最兴奋,他完全不了解流程,还以为这是正常环节,甚至故意吹了个口哨,和伴郎团起哄,“什么惊喜啊,该不会是和新娘子的吻照吧??”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王一博淡笑了笑,等声音平复,随后转身下台,走到肖战身边。与此同时,他按动手中开关,将视频播放。

 

刺眼惨白的大屏幕骤然全黑。

 

停顿两秒,又缓慢的有了亮度,但依然很暗,人们可以看到那画面在晃,此刻还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的聚精会神的注视着。

 

王一博却无端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

 

下意识的,他向远处看去,kat简装打扮过了,此刻就待在角落。

 

四目相对,对方得偿所愿的笑了笑,朝王一博无声的做了个口型,“谢了~”

 

于是王一博知道视频被这人掉包了。

 

原本在看到视频后,众宾客就会知道这场婚礼的主角其实是Len和kat,于是这一瞬间王一博还不明白kat调换视频的用意,……难不成,临到关头心软,又不想娶Len了?

 

那这样就难办了。

 

可是很快,他转过身的下一瞬间,王一博才意识到这人并非心软,反而比他想象之中更恶毒一些。

 

大屏幕上的画面仍在晃动,四周极静,正当人们聚精会神,想要看清这是什么时,环绕整场的音响却在这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好痛,不要!!”

 

“……Kat,我求你,我求求你们,我可以登报道歉,是我抄袭了你的论文,我可以道歉。但是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快结婚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 

 

在这之后就是更加惨烈的一段声音和画面,王一博用最快速度挡住了肖战的眼睛。

 

轮奸?

 

什么时候拍的?

 

Kat将他原本的视频调换成了这个,有够狠的。

 

可王一博并没有选择关掉视频,他不在乎。

 

放就放吧,kat这人挺有意思的。

 

这时白音南才终于反应过来了,迅速从王一博手中抢走遥控器,浑身发抖的关掉视频。

 

所有人都处在极度震撼的状态,场上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而后一瞬间炸出声响,吵极了,所有人都在讨论。

 

“王一博,” 白音南一把将肖战从王一博怀里拽了出来,护在身后。

 

“你疯了吧,你在干什么?”

 

“我不知情,” 王一博演技的确高超,甚至红了眼睛,假话张口就来,“妈,原视频是我对您的感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

 

“肖战,” 王一博伸出手,尝试着靠近母亲身后那人,“过来。”

 

肖战没有过去。

 

只有陆瑜看到匆匆从后台赶来礼堂,而此刻面色惨白,已然摔倒在地的Len。

 

有很多朋友跑去搀扶他,Len的父母却脸色黑沉的从偏门离开了,白音南起身去追,四周乱作一片。

 

恐怕会起冲突,不方便带肖战,她让随身的保镖照顾他。

 

“连你也不信我吗?” 王一博突然悲伤的看着眼前人。

 

肖战又退后了半步,眼圈红极了。

 

看向王一博的视线里只有陌生和恐惧。

 

他不知道了。

 

“真的不是我。” 王一博强行将人拉到身边。

 

一旁的保镖伸了伸手,有些无奈,却没敢动作。

 

而此刻,记者早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王一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目光突然有些沉沉地。

 

他凑近肖战耳边,压低声音,用恳求的语气说,

 

“哥,证据我回头给你,但眼下,你得帮我一个忙。”

 

肖战自然想不到连这群记者都是王一博找人假扮的。

计划虽然被改视频的插曲打乱,但大方向是对的,王一博仍有把握。

 

“什么忙?” 肖战不安的朝门外看去。

 

记者怎么这时来了?可眼下Len根本没办法走流程。

 

王一博搂着他朝门口走去。

 

他们穿着般配的礼服,像极了恩爱眷侣,为接下来王一博要说的话鉴定了牢靠的证据。

 

“和我结婚吧。”

 

“什…么?” 肖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才能掩盖丑闻,” 王一博立马解释,看着他,语气诚恳,“哥,你相信我,这只是一个仪式,我们必须进行下去,场上只有你的礼服合适了,帮帮我好吗,不会有人认识你。”

 

“可…他们也不认识Len吗?”

 

“不重要,” 王一博笑着对他说,“后续发布新闻,法务部会以保护隐私的名义,对你的五官进行打码。”

 

“就帮我一次,可以吗?”

 

 

 

//

 

婚礼只写了一半吧,写不完。

 

2.4万字这章,来的有点迟了,抱歉哈。

 

 

 

《大到暴雪》24

博肖、破镜重圆

孤傲冷漠天才学神 X 笨拙真挚勇敢赞比

 

“爱是唯一真理。”

 

写在文前:

 

简单聊聊所谓的不在同一坐标,以及时间静止、七年等于七天,这两个点

看到很多人讲,到了现在也不理解王天才的时间静止,无法理解

 

我先回答,再讲原因

 

回答:不用理解。

原因:这本从一开始的设定就是,王天才这个人,他的思维、认识、意识,其实都更靠近高维。(这个就是文中,他的设定)

 

时间原本就只对三维及以下的世界有作用。再往上,时间就是一条从过去到未来,的直线。

它不受约束,可以随意穿梭,可以随意回到过去。是没有“流逝”的这个概念的,可以明白吗?

结合不在同一坐标系这一点,可以理解为:

有一趟高速运行的列车,我们在列车下,看到车在动。可王天才在列车上,他感到静止。

而且他可以去列车上的不同车厢(也就是不同的时间节点),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记忆力那么强,可以无比精准的回忆起,十年前陆瑜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

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文章刚开始,他固执的认为,他俩没分手。(他的意识一直活在名叫7年前的那节车厢)

 

但话说回来,他属于高维,却偏偏活在这个世界,所以哪怕无法理解时间有厚度,但却知道,有厚度。

因此文章一开始,他在千江酒店看到了肖战,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7年。

他被吓坏了。

他还待在7年前的车厢里,但他清楚的看到了,那人已经到了7年后。

他无法感知这个厚度,但他知道,有厚度。所以恐慌。

 

以及有时候是不是觉得他这人,有些无厘头啊?

比如什么……在快捷酒店门口装病,又脱口而出“老婆”,就觉得莫名其妙的是吧?觉得很不王天才对吗?

但,一点都不莫名其妙诶,其实很合理。我写了,他在模仿正常人呀。

那时候刚开始模仿,会用力过猛,因此得到了一个搞笑男的称号,就是你们讲的,他不搞笑,但很好笑……

 

以上这些,在文里,我其实都写过的。但可能,太隐晦?导致大家没有参透。感觉每一章的评论区都在询问我一个问题:为啥时间静止?怎么静止的?不理解,不理解!!!

 

看了今天的解释,不知道理解没理解呢?……但说白了,也不用理解。就是这个设定。

我们理解他干嘛呢,要肖战理解。

目前为止,王天才这个人,非要拿出来聊一聊,其实很有聊头的。

以后有空再说

 

 

“Len。”

 

他持续笑着,眉眼深邃,在冷白的灯光下,有种令人胆寒的阴恻。

 

“众所周知,我与Len相恋数十载,接下来,我们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愿得到所有人最衷心的祝愿。”

 

台下欢呼声此起彼伏,白音南无法置信的愣在了原地。而在她身旁,紧跟着的Len,已然面色惨白。

 

几分钟前,他才刚与干妈坦白了视频的事,甚至情绪还未来得及发酵,没有人能猜到王一博会突然如此。

但这背后的原因显而易见了,陆瑜说的没错,王一博没打算放过他。

 

可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这时众人手举香槟朝他靠近、表示祝贺,Len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应付,在一片混乱和嘈杂声中,他不经意抬眸,望向肖战。

 

四目相对,心脏微缩,但他没看懂那眼神代表什么。

 

就像肖战自己也不懂。

 

他只是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摁在原地,头脑发涨,动弹不得。

周围的喧嚣一瞬间被锐化成刺耳的音波。

 

相恋数十载, 这是他听到最清晰的几个字,以上所有生理反应皆因此而得。

 

可他终究还是看到了Len的眼睛。

 

那藏不住的恐慌和胆怯倒是提醒了他,不太对劲。

 

于是悬崖勒马,痛感在还未到来之际,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怪异的迷茫。

 

没错,他同样不解,于是成为场上第四个看不懂王一博如此举动的存在。

 

宣布结婚并不稀奇,肖战早知道王一博会和Len结婚,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因此而感到安心,但那人选择在这一刻高调宣布,他便又不得不去联系前后因果。

 

明明就在刚刚,王一博还在痛苦的同他解释自己并不了解视频真相。

 

所以…是报复?肖战错愕而僵硬的站在原地。

 

在与Len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确定那是报复。

 

有够荒诞的,肖战突然闭上双眼,呼吸颤抖,无力至极。

 

有人口口声声答应了他不会再爱,但仍为了九年前,一个早就过去的误会耿耿于怀,在这个世界上,最应该为那段视频而痛苦的人明明是他才对,那一万遍的凌迟至今仍历历在目,他可以选择放下,王一博就不能吗?

 

除非还爱。

 

肖战睁开双眼。

 

和刚刚一样,窒息感分毫不减的扑面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未曾来得及刺痛的心脏在这一刻大肆抽恸。莫名地,他又开始想象那人说过的,“时间静止”了。

 

只是很快,他看到王一博走下台来,也取了一只香槟,同Len站到一起。

眼含笑容,神情自然,而后礼貌应付起宾客。

 

于是疼痛再一次戛然而止,肖战一阵愕然。

 

那一刻灵魂仿佛被弹射归位,肖战呼吸急促的退后了几步,移开视线。

 

最终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他眼睛极红,却是在笑,是发自内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庆幸。

 

不爱……不爱就好。

 

也许王一博并非报复Len,只是需要得到他对视频一事的原谅,才好公布婚讯。换句话说,这是尊重他的感受,尊重他曾经受到伤害,可如今时过境迁,他作为“哥哥”,看到弟弟即将迎娶仇人时的,感受。

 

而这恰恰说明了是不爱的。

 

肖战快速的走着、走着,最后成为跑,步伐越来越有力了,他跑来院中,喘着粗气沿石阶上行或下行,最终累倒在不知名院落的暖亭里。

 

这一处有黑黑的夜空,大雪纷飞,可周围很暖、雾气腾腾的,成群的热水鱼自由遨游在池水里。

 

肖战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捞,他什么都没有捞着。

 

忽而仰面平躺,闭上眼睛,这一刻雪落在皮肤上的感觉阵阵清凉。

 

心定了,难得轻松。他就这样笑了出来,很久很久。

 

“不爱就好,” 肖战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却仍然笑着,朝浮满碎银的夜空呼喊,“王一博,你不爱我,那就最好!”

 

那么他不用难过丢弃了一只猫。

 

他是盼着王一博别再爱他的,尤其是在意识到,那人或许独在一个坐标系之后。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一博还爱他,那可真是,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会让他心脏发疼,疼的无处安放,讲不清楚究竟因为什么,或许只是善良。

肖战觉得只是善良。

的确有一种人,他们善良到了骨子里,曾经被某种情绪伤害过,而时过境迁,他不忍那情绪再伤害别人。

 

不忍看到王一博像过去的他那样,为了一个没可能的结果头破血流。

 

而同时他也恐惧,害怕王一博在头破血流的过程中,将他再次拖回深渊里。

 

所以王一博不爱了,肖战为他高兴。

 

他们真的需要这样,各自回到世界,然后各自生活。

 

雪仍不停,但焰火起,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新年快乐。” 肖战说,“祝你,也祝我。”

 

在漫天烟花盛放到最极致的那一刻,他起身触摸了冬雪,凉凉的。

 

是喜欢雪的,终究又喜欢了雪。

 

焰火背后的夜空仍然冷寂,在盛大的灿烂之下,肖战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为新的人生许下心愿:

 

“希望此生不纠缠。”

 

“愿他放下,放过我,去爱别的人吧。”

 

 

但可知,说出口的愿望往往是不灵的。

 

同一时空下,冰冷宇宙接收着无尽祷告,有人虔诚万分,用天线发送了某个表达撤回指令的电磁信号,时间跨度约为:十个地球年。

 

那指令微弱至极,是一个功率只有十瓦的微波信号,但足够用,宇宙听得见一切祷告。

 

 

“你在干什么?” 陆瑜还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属于王一博的个人领地,存放着各类他只在课本上见过的天体物理仪器,同样的设备在美国的住宅里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在过去,王一博从不让任何人踏入这里。

露台右侧有一架天文望远镜,而此刻他们身处的位置,是一架连接天线的小型发射器。

 

见这人面容虔诚,陆瑜不自觉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你在,拜佛?”

 

信号发送结束,王一博关掉仪器,又转而去使用天文望远镜。闻言抬眸看他,停顿思考了一瞬才答,

 

“算是。”

 

陆瑜难以理解的看着他,“物理学家,也搞迷信?” 

 

虽说搞的方式不同吧,常人烧香拜佛,王一博……朝宇宙发射信号。

 

可今天的王一博居然很有耐心的为他解释了,

 

“我认为祷告不是迷信,只是方法不对。”

 

“怎么说?”

 

王一博用一只眼睛贴近望远镜镜口,缓慢旋转参数按钮,回答的不疾不徐,“人们做祷告,通常会拜佛,所用媒介为香火,祷告内容为心中默念,这个方法是不对的。”

“因为思想和默念都会产生电磁波,而这世上没有佛,有佛也听不懂电磁波,只有宇宙听得懂电磁波。”

 

“………”物理学家的脑回路果然清奇,陆瑜一时间目瞪口呆。

 

独自消化了好一阵,他无法评价,最后只是皱着眉头问,“那你许了什么?” 

 

接着试探,“让Len去死吗?”

 

王一博一怔,扭头看他。

心想他刚刚怎么没想到来着。

 

可仍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你在试探什么?”

 

陆瑜噤声,挑了下眉,不说了,两手插进衣服口袋,也仰头看向夜空。

 

“我怎么会让他死?” 王一博无比真诚的同他说,“不会的,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陆瑜突然有些无力,最终收回视线。

 

时至今天,他发现连自己也逐渐看不透这个人了。

 

在这人当众宣布结婚消息之前,由于害怕,Len倒是听劝,先向白音南坦白了视频一事,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还不等白阿姨有所反应,王一博就出手给整件事来了个惊天反转。

 

任谁都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显然是在报复。奈何王一博所表现的,比任何人都真诚,陆瑜自诩了解这个人,在他的认知中,王一博不会说谎。

 

“你在担心什么?” 王一博突然问他。

 

陆瑜猛的回过神来,到了此刻,眉仍皱着,良久,他鼓起勇气问,“你真的,能原谅他?”

 

王一博沉着冷静的看着他,“我不重要。”

 

“肖战已经原谅了。”

 

算是把问题绕过去了,但陆瑜没意识到,只是接着问,“你真的能放下肖战?”

 

王一博还是看着他,神情没有丝毫破绽,照旧是那几个字,“我不重要。”

 

陆瑜突然就没了话。

 

……行吧。

 

猜测王一博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就像正常人绝对想不出那个电磁波拜宇宙的理论。

 

“别太狠。” 最终他只是这样说。

 

但这句仍是试探,被王一博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笑着回答他,“怎么会呢,我只是答应家里跟Len结婚,其实跟谁都没差。你呢,还不结吗,我想想,也到年纪了?”

 

自讨没趣,陆瑜彻底没了聊下去的心情,撇撇嘴,转身离开了。

 

半路掏出手机回复Len,[看不出破绽,人说肖战不恨你,所以他不恨。]

 

Len手脚冰凉的坐在地板上,收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他浑身激灵的抖了抖,瞬间抱起手机,打字发送,

 

[真的?]

 

[你问我真假?] 陆瑜简直想笑,[你不是最了解他吗,你不知道真假?]

 

这次Len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陆瑜已经和朋友喝起了酒,险些就要忘记这档子事儿了,他收到来着Len的回复,

 

[我不知道。]

 

陆瑜大骂了一声“傻逼”。

 

十来年了,怎么身边的朋友没一个正常人,他不禁快要怀疑自己。

 

[要不你先回美国呢?白阿姨不也让你回美国躲?] 

 

[我不想躲,] Len说,[他说了,会娶我。]

 

陆瑜简直快要自掐人中。打了很多字,却又删除,最后重新编辑,

 

[你随便,实在想结就结吧,这种事儿,我夹你俩中间也不好多嘴。]

[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王一博心里从头到尾可都是肖战,即便原谅你了,答应家里跟你结婚,也没可能爱你,你还是想好再做决定。]

 

[现在甚至连白阿姨都生你的气,小金毛,这个家没人爱你。]

 

Len回复的很快。

 

[我不在乎,] 他说,[反正王一博从没爱过我。]

 

[反正肖战也不会爱他。]

 

陆瑜顿时哑口无言,良久,他回复他:[祝你好运。]

 

白音南是在后院找到肖战的。

 

起初还以为是王一博将人带到了这里,王一博从小就爱一个人待在后院。这一处是王一博的秘密花园,站在檐下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斜对面二层露台上的天文望眼镜。

 

此刻白音南已经看到王一博了。

 

就站在二楼露台,眼神痴痴的朝下看,顺着那视线望过去,她看到了蹲在水池边,正在偷偷摸鱼的肖战。

 

刚要开口叫人,王一博抬起一根手指搭在唇上,阻止了她的行为。

 

于是白音南静静地看着肖战抓住两条鱼。

 

约么几分钟的功夫,他玩儿够了,又撅着屁股,规规矩矩的把小鱼放回去。

 

这时白音南在王一博的嘴边看到了一抹自然的笑意。

 

她不自觉叹息。

 

很难相信这小子半个小时前刚向众人宣布了和另一个人的婚讯。

起初,同陆瑜一样,她也认为王一博是在计划什么,可后续王一博的解释非常诚恳,实在让人找不出破绽。

 

她还是想不明白王一博为什么改变主意,非要和Len结婚,当务之急,只想好好抱抱肖战。她才刚弄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肖战,也只有肖战,难以想象这孩子一路受到过多少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唏嘘,她的爱和呵护从始至终都给错了人。

 

可这么多年,对Len的爱护也都是真心实意的,一朝真相大白,白音南大有一种,被心机养子欺负了亲生儿子的憋屈感。

 

恨和厌恶虽谈不上,但对Len那孩子,也的确喜欢不起来了。从前还会为这小孩儿的许多行为找托词,可如今看来,或许就是品性不佳。

 

如果不是王一博坚持,她是不会同意让这俩人结婚的。但现在……白音南满面愁容的盯着二楼露台的王一博看,再一次叹气。

 

这次的叹息声惊动了某个正在干坏事的小孩儿。

 

肖战又在捞鱼了,这里的鱼花花绿绿成群结队,在热水里都能活,他没见过。

听到这声叹息,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丢了鱼,将手藏在身后。

而后转过身,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尴尬舔嘴。

 

“阿姨…”

 

是的,他叫阿姨,王一博公布了和Len的婚讯,莫名的,肖战觉得自己不该再叫妈妈。

 

可这声“阿姨”搞得白音南有些委屈了,她这辈子受过的委屈极少,于是斜眼瞪了王一博一下,才走向肖战,

 

“怎么就成阿姨了,囡囡,你伤妈妈心了。” 她朝肖战伸出手去,“过来,乖乖。”

 

肖战听话把手给她,然后任由白音南掏出手帕为他擦干。

 

“喜欢这儿的鱼是不是?改天妈妈送乖囡一池子,”白音南说着,又斜眼瞥了下二楼,冷哼了两声,就拉着肖战离开,“走,我们吃好吃的去,不玩儿这臭小子的鱼,叫他带…”

 

话没听完,肖战下意识顺着白音南刚刚的视线向上看去。

 

王一博抓准这个时机,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然后顺势向后拨头发,“哥。”

 

肖战一阵僵硬。

 

要命,他在想这人看了他多久,他刚刚在和鱼聊天啊……问鱼你好吃不好吃,鱼不理他,他说鱼笨。

 

白音南发现这小孩儿的脸颊莫名红了一片。

 

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得楼上那小子来了句,“你俩要不要看星星?”

 

“看。” 白音南说。

 

说完才抱着手臂数落王一博,“呦,不是不叫人进你的地盘儿吗?”

 

王一博两手搭在栏杆上,闻言微微俯身,仍是看着肖战。

 

“上来看星星。”

 

这是个梗,高中的时候,王一博曾说过,会带他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

 

肖战移开视线。

 

其实他在想,大雪天,要怎么看呢?但仍是很大方的点了点头,随后就跟着白音南去楼上了,再怎么说,他们现在也算一家人,妈妈要看,那就看。

 

雪还在下,乌压压的黑云遮挡了大片青空,天文望远镜成了摆设,看星星不如看雪。于是三人不尴不尬的并排站着,白音南站在中间,一手挽一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肖战这些年的近况。

 

她的确是故意的。

 

要肖战说,说给王一博听,听听你要娶的那个人,把你哥哥害成什么样儿,这婚你也结的下去?

 

可刚说到是如何与周泽桓认识的,王一博就打断了她,“妈,弄点吃的吧,我哥饿了。”

 

肖战一愣,很是凌乱,猛的收回思绪,扭头看他。

 

只见王一博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同白音南讲,

 

“刚刚差点偷吃我的鱼。” 而后抬眼看他,“可能很饿。”

 

肖战瞬间石化。

 

白音南的反应比较大,瞬间松开他们俩,“哎呀傻囡囡,你不早说,我说呢,怎么撅着屁股捞鱼玩儿。不过那鱼不能吃啊,有毒的。”

 

“好了好了,我去厨房看看,叫人送些过来,你俩接着玩儿。”

 

在她走后,这场对视仍持续了十几秒,直到王一博先憋不住笑了出来。

肖战没笑,仍然紧绷着脸,有些生气的样子,咬咬下嘴唇,又松开,一板一眼的跟他解释,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鱼。” 说完又觉得不在重点,多添一句,“我没有要吃你的鱼!”

 

然后感觉更傻了,……王一博当然知道他不吃鱼,只是找借口把老妈支开。

 

果然,闻言这家伙笑的更厉害,肖战无语的抿着嘴巴,转身就走,却被王一博抬手拦下。

 

“打。” 王一博示意他动手。

 

这还是一个梗,小的时候,他们刚在一起,偶尔王一博惹恼他了,会叫他打两下解气。

 

不知是怎么想的,或许这一刻气昏了头,肖战竟真的一拳揍上去。

紧跟着又是两巴掌,全部拍在王一博裸露的小臂上。

拍完气消,就再也严肃不下去,他尬在原地抿嘴憋笑,……什么鬼啊,吃热水鱼。

 

最后只能转过身,退回原位站着。

 

“多大人了,” 肖战把手搭在栏杆上,接雪玩儿,然后顺口数落,“都快结婚了,还这么幼稚。”

 

语气轻松自在。

 

在没有人看见的阴影里,苍穹下,迎着冷风,王一博独自享受刺痛。

而事到如今,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了。

 

他顺着肖战的话去接,“做弟弟,幼稚也正常。”

 

而后单手将人搂进怀里抱着,“哥,我好冷。”

 

肖战浑身都僵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力,就听到近在迟尺的那个人,自然且随意的问他,“你跟周泽桓怎么样了?”

“妈说你今天去他家,还好吗,对方父母很喜欢你吧?哥,大家都会很喜欢你的。”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你之前不是说,羡慕我和Len能领证吗,其实如果你也想有个保障,我可以安排你俩出国领。对了,你们办结婚仪式吗?办的话,我们一起,好事成双。”

 

肖战怔滞的看着他。

 

过于震撼,让他一瞬间忘记将人推开了。待到想起来的时候,推开已经显得没有必要。

 

……这人,是真的真的,不爱他了。

 

他莫名说不出话。

 

那么不理会这阵荒芜,肖战送了一口气,还是将王一博推开了。

 

而后垂下眼皮,“再说吧。”

 

王一博再一次抱上来,小狗似的,黏很紧。

 

“你让我搂着吧,哥,亲哥行吗,我冷死了!”

 

啊这、肖战五官都扭曲了,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兄弟之间抱抱就已经很别扭了,怎么还能亲呢,但他真怕王一博犯神经亲上来,于是无意识的退了底线,着急忙慌的说,

 

“抱可以,不许亲!!”

 

王一博一愣,这次自己都没想到。

 

这阵子肖战也反应过来了,脸一瞬间红透,……疯了,他闭上眼睛装死,原来王一博刚刚说的是亲哥是指,亲生哥哥……

 

“你放开我!”

 

“不,” 王一博说,“我冷。”

“欺负我给妈告你。”

 

肖战满头问号:“??”

 

“你幼稚!”

 

“嗯,” 王一博把头埋在他肩窝里蹭,“我幼稚。”

 

肖战:“………”

 

“哥,” 然后王一博继续刚才的话题,

 

“要和我一起,结婚吗?”

 

肖战心悸。

 

他努力深呼吸,平复已经加快速度的心跳,某人这阵子抱太紧,很容易就会露馅。总之这一次他不会再掉进语言陷阱了,他当然知道上头那句是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办婚礼,他们各办各的。

 

“我想想。” 肖战说。

 

王一博怎么总是把事情想的这样简单,肖战心里有些闷闷地。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被周家父母扫地出门,而直至现在,周泽桓没有发任何一条信息过问他的情况。

 

别说结婚了,这段关系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走的下去。

 

“你先结吧,” 他说,“我不急。”

 

于是王一博自然而然的问他,“为什么,他劈腿了?”

 

“王一博,”肖战扭头瞪他,“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王一博挑了下眉。

 

“他爸妈不同意,” 肖战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了。

 

“你能松开我吗,冷我们就去房间里,或者你多穿件衣服,抱我干什么啊,被你家Len看见又生气!” 肖战还是别扭,有些难受的晃动身子,卡在自己与王一博身体中间的那只手臂不经意扫到一个凸起,火燎似的,他瞬间就把手抽走了。

 

他们都过于了解对方的身子,此刻不用低头去看,都知道那人起了反应。

 

仍被人抱着,推不开,错愕又恼怒,肖战呼吸已经有些急促,瞪着王一博说,“你是不是有病?!”

 

王一博极不情愿的把人松开了。

 

随后当着肖战的面,低头整理裤子,但顶起的轮廓过于庞大,消不下去,就没办法。

 

但他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甚至对肖战笑,“我尽力了。”

 

却又赶在肖战发火离开的前一秒解释,“太久没做,我不是故意的,你刚刚蹭到它了。”

 

肖战一阵窒息,简直快要发疯。他听见王一博说,“都是男的,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y,哥你不能理解理解我吗,我又不欺负你。”

 

“找Len帮你。” 肖战扔下这句话就走。

 

王一博被戳的心好疼,但没时间伤感,他紧跟着肖战,最终将人拦住。

 

“我又不爱他。”

 

闻言肖战果然停了下来,一脸错愕的扭头看他。

 

大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肖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平复,一板一眼的同他讲道理,“你不是要跟他结婚吗?”

 

“是啊,” 王一博说,“家族联姻,其实我跟谁结婚都可以。”

 

肖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口凝滞着的东西让他有灼烧感,他明明才刚刚说服自己,不必再为这人心痛了。

 

“啊不过,” 王一博笑着看他,“你放心,我不爱你。”

 

肖战还是没说话,错乱的伫立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一博不再拦他了,转身去到护栏边,而后单手撑着,跳了上去,面向他坐着。

 

讲真的,那一瞬肖战的心脏狠狠缩在了一起。他差点以为王一博要跳下去。

 

“一起结婚吗?” 王一博问他。

 

肖战垂下眼皮来。

 

深呼吸,“其实,…没那么急,”

 

他抬起头,看着王一博,“你可以找一个,你爱的人结婚,别和不爱的人在一起。”

 

会很痛苦的。

为什么痛苦,肖战还没去想,只是下意识的,他替王一博着想。

 

“我没有关系。” 王一博身体后仰,去接雪,“其实被家里安排也正常,我这样的人,没自由而言的。”

 

他的确很懂怎样击溃肖战的心理防线,怎样让这人同情且愧疚,王一博闷声笑了笑,垂下眼皮,

 

“还是你好,能跟爱的人结婚,不像我,我没可以爱的人。”

 

肖战无可奈何的走向他。

 

“你的家庭,这么严格吗?” 其实他有些难以想象,明明白音南非常豁达明事理。

 

“你说我妈?” 王一博笑了一声,摇摇头。

 

“我有跟你说过吗,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

 

能用这一招,王一博的确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肖战瞬间摇头,……不是的,他心脏一阵发空。

 

“哥,” 王一博看着他,“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肖战用力摇头,心脏拧着疼,“没有,别说了,”

 

他深呼一口气,抓住王一博手腕,“你下来,别坐这里,太危险。”

 

王一博不动。

 

“我没有当你是怪物。” 肖战说。

 

“可你不让我碰,” 王一博死死的盯着他,“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小时候还有你爱我,可现在是七年后了,我什么都没有,哥,连你也觉得我是怪…”

 

话没说完,肖战将他抱住了,浑身颤抖。

 

“这样可以吗?” 

 

王一博流下眼泪。

 

可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偷偷抬起唇角。

 

王牌是好用的,但颠覆的代价他承担不起,所以藏好。

 

“还是哥好。” 王一博回抱住肖战,从护栏上跳回露台。

 

肖战一颗心终于落地。

 

下意识松开手,但仍被王一博抱着,只是这回没办法推开了。

 

“你不是怪物,王一博。”

 

“嗯。”

 

“你抱吧,抱到心里不难受为止。” 此刻肖战真的很像一个哥哥,安抚着自己受伤的弟弟,他心无旁骛,任由王一博像一只大猫吸食猫草那样挨蹭自己。

 

有那么一刻肖战想,这人好像比他更需要一块安抚巾。

 

“我想亲你。” 王一博说。

 

肖战果断干脆的拒绝了,于是王一博又用那种受伤的目光与他对视,

 

“亲兄弟之间,也不可以?”

 

“不可以,” 肖战义正言辞,面容上多了几分冷色,

 

“王一博,我不拿你当怪物,所以你也不要逼我。”

 

绝杀,王一博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但他很是知足,今晚得以突破拥抱的距离,已经是很大的收获。

 

凌晨,吃过白音南送来的饭后,母子三人拍了此生第一张合照。

 

照例,王一博将图片分享在朋友圈,仅周泽桓可见,配文:新年快乐。

 

他很快删掉了。

 

但这一次周泽桓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截图,只是在打开肖战聊天对话框,想要一问究竟的时候,他又沉默下来。

 

这一刻是真有种万箭穿心的痛,可他竟仍没勇气将一切说破。

 

刚刚处理完工作,精疲力竭,回家面对父母的哭喊控诉,他原本不愿相信,尤其是母亲说,肖战接了一通,不知是同事还是老师的电话,才非要离开,……他原本半个字都不信的。

 

可偏偏,就在王一博的朋友圈看到了肖战的身影。

 

打开微信,信息为零,肖战并没有发送给他只言片语。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夜的那人也在长久的等待,等待他先说一句。

 

毕竟才刚被周家长辈扫地出门,肖战需要看一看周泽桓的态度,从而决定接下来的路,怎样走。

 

他们都没有等到。

 

那夜周泽桓独自喝了一夜的酒,他告诉自己,就等到天亮。

如果天亮的时候肖战仍没有发任何消息给他,那么他会拿着那张截图找他摊牌,问清楚。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早被监听操控,鬼使神差的,图片不见踪影。

 

宿醉让大脑混乱,到最后,周泽桓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保存了截图。

 

但天已然大亮,他的的确确没有收到来自肖战的任何信息。

 

[没什么想说的吗?] 那么他主动询问对方。

 

收到这条消息时,肖战的确莫名,他想了想,回复他,[我想先听听你怎么说。]

 

处在周泽桓的角度,这句话只能被处理成,逼他先说分手,那一瞬间简直绝望至极,连打字的手指都在抖。

 

他反反复复输入了很多文字,可最终全部删掉。

 

……不想分手,他不会说分手的。

 

如果非要分手,那肖战自己说好了,他此生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他不可能主动提分手。

 

[我没什么想说的,问题在你不在我。]

 

肖战气愤的关掉了手机。

 

他甚至不明白周泽桓这样讲,是不是在变相和他讲分手?……可为什么非要大动干戈将他带去家里,由父母出言,恶语相向的讽刺他呢?如果真的想要分手,直说就好,他不会缠着。

 

这个人待他有恩,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泽桓是他唯一的家人了,所以哪怕真的因为父母而选择放弃他,肖战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那都是应该的,他无比认同周泽桓的做法。

 

可是为什么,不能当面说清楚呢,非要用这样不体面的方式逼他走。

 

肖战有些悲哀的红了眼睛。可他没有去质问,他甚至认为自己没有质问的资格,尊严在除夕当天离开周泽桓家时就已然荡然无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失去什么。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恋爱三年来的第一次冷战,在这场谁都没有出错的战役里,没有人想低头认罪,赢家似乎就剩那从中作梗的人。

 

直到元宵结束,连研究院开始复工时,肖战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和周泽桓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打开微信,聊天记录仍停留在周泽桓发给自己的那一条。肖战盯着看了很久。

 

“还没和好?” 王一博又凑上来抱他。

 

下意识的,肖战躲开了,他紧盯着王一博的眼睛,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虚。

 

他们以兄弟之名拥抱,越来越自然。甚至这几晚,王一博都以怕黑的理由缠着他,不回家去,而他也任由他闹。

睡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很是安分,肖战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哥了,身体和灵魂都没有丝毫逾距,他们甚至躺在床上,一起为王一博计划春天的婚礼。

 

他帮Len挑选钻戒和礼服,为他们一遍又一遍的策划婚礼流程、试听音乐歌曲,甚至和陆瑜相约,下个月,要去预约好的教堂看场地。

 

他是这样的认真投入、大爱无私,连最为此事担心的陆瑜都逐渐开始相信,王一博是真的要娶Len了。

 

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因为肖战就是最大的证据。

 

可直到这一刻,望着王一博干净纯洁的眼神,肖战懵然意识到,在为婚礼做准备的过程中,恍惚间,他似乎将那个角色代入成自己。

 

肖战猛地退后了几步,心脏骤停。

 

温水煮青蛙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让当事者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身死魂灭。而至此刻,他竟仍然认为王一博是无害的。

 

“今晚你回去吧,” 肖战关掉手机,有些不安的走去客厅,这样可以距离王一博更远。

 

王一博当然看出来他有所察觉,事情在实施起来,的确没有想象中顺利。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依旧维持着诚恳真挚的眼神,小心翼翼靠近肖战。

 

“为什么?”

“哥,你是不是,真挺烦我的?”

 

肖战坐在沙发啥,突然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没有,” 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轻吸了一口气,笑着说,“你回去吧,我……我今晚想和阿泽见面。”

 

只是托词,事实上无论见谁都好,总之,他不能再这样频繁的与王一博见面。

 

“你去见啊,需要我送你吗?” 王一博没人任何的不自然,闻言靠近他,“你们有话好好聊,不要吵架,有误会及时解开就好。”

“但是哥,可以别赶我走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害怕。我知道,你们今晚会在一起过夜,我可以睡在沙发,好不好?我只是,太害怕了。”

 

肖战突然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

 

短暂的僵持过后,他把眼睛睁开了,像是想到什么,肖战很快起身,跑去玄关,从鞋柜上取下一个未开封的快递纸箱。

 

他当场拆开。

 

此刻王一博还不知道肖战究竟想干什么。

 

“差点忘了,” 肖战把纸箱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递给王一博,“喏,送你的。”

 

“………………” 王一博一阵失语。

 

失算,他的确噎住了。

 

是安抚巾。

 

甚至是猫咪形状的,内涵满满。

 

肖战好像一瞬间不愁了,松了口气似的轻快,把猫咪安抚巾丢给他。

 

“这下好了吧,我觉得你没理由了。”

 

王一博:“……”

 

算他轻敌了。

 

这段时间的亲密相处,一度让他忘了自己是只被丢弃的猫,还以为逼走周泽桓后,一切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取得胜利。

 

是他太理想化了。

 

可事已至此,没了不离开的理由,甚至还得装作高兴的样子收下礼物,王一博咬牙切齿的盯着手里安抚巾,……他这人有时是很不讲理的,比如这一刻,恨的就是周泽桓。

曾经截胡了周泽桓的礼物创意,所以老天用对称的方式惩罚他?

 

“谢谢哥,” 王一博硬逼着自己笑出来,“我挺喜欢的,会好好用。”

 

肖战友好的送他出门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说,“对了,你和Len的婚礼,我就不插手了。”

 

啧,王一博下意识皱眉,这就撂挑子不干了,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肖战还是这么谨慎,一旦意识到边界被模糊,就会立马拉高防线。

 

可越到这时,越不能乱,很快,王一博笑着询问肖战,“为什么呢?”

 

“感觉不太好,” 肖战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是你们两个的婚礼,什么都由我这个哥哥来定,有些喧宾夺主了。”

 

王一博不自觉用舌尖顶腮。

 

“不会啊,” 他笑,“我们没有这样想。”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哥,这场婚礼原本就非我本意,是双方父母要求的,这么多年,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可如果婚礼是你一首策划的,你信吗,我会好过一些。”

 

“我知道,只有你拿我当人看。”

 

于是肖战便说不下去。

 

直到今天,王一博提这件事依有奇效,他始终无法认同,那些人拿这人当怪物看待。

 

“好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下意识扯王一博脸颊,“又讲这些是不是?”

“我帮你行了吧,好人做到底。”

“不过事先说好,要是Len哪天不高兴了,跟你闹,你可别怪我。”

 

王一博早就习惯这种程度的打击了,他现在可以在刺痛中面不改色,便也笑着,回手去扯肖战的脸颊,

 

“很痛,给我扯扯你的。”

 

“啊!没大没小!” 肖战猛地推开他,龇起兔牙,扬起拳头,可是拳头没有落下,只作恐吓,

 

“好了你快回去吧,没事儿别来找我了,害怕就抱安抚巾!”

 

话说完,门被“砰”的关上。王一博瞬间放下笑僵的嘴角,抬手轻揉早已发酸的下颌。

 

笑累了。

 

此刻盯着门板,目光仍旧柔和,可在转身抹入黑暗的下一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阴冷。

 

 

李青山收到来信询问,很快回复王一博,

 

[近期可以放心,小周不在a市,回老家了。我们的人在那边给他使了点小绊子,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听他的意思,似乎没觉得他俩这样算分手,只是在冷战,不过在小周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认为肖战有过出轨的行为,只是到了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可能需要再直接一点,比如,直接撞见。]

 

[否则以他的性格,没准儿会活生生咽下这几次委屈。这小子比想象中倔。]

 

最后一句,叫王一博无端皱了眉头,他紧盯着这行字看了一阵。

 

而后回复李青山,[三月初,放他回来。]

 

 

三月初,……不剩几天了。不自觉的,李青山轻轻抽气,他知道王一博终究没打算放过小周。

 

也怨这小子实在太倔,原本趁此机会和肖战断开就是最好,他也仁至义尽,尽可能帮周泽桓远离a市这个是非地了,可到头来仍是搅进这摊浑水里,可能这就是命。

 

 

……

 

Len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他竟然还能见到这个人。

 

Katrina。

 

这个个头矮小,性格孤僻,可以永远把自己关在爬满老鼠和蟑螂的地下室里搞学术研究,甚至不吃不喝也不洗澡的美国男生,……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的。

 

那一年,他盗用了这人的学术研究,因此收到勒索,最后,是母亲用钱为他摆平了一切。

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他和母亲的关系始终冷淡。

 

那是一个极为高傲的女人,在家族里,处处被白音南压一头,原本将所有的期望放在他身上,可他满脑子就只有情爱,明明在17岁之前,还算得上是独立向上,也的确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上麻省理工,可在这之后,一切就变了。

Len还记得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一塌糊涂,……他太想追赶王一博的脚步了,可又的确能力有限。

 

于是不得已走了歪路,一直以来,他以为这件事密不透风,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可几个月前,在以回忆录要挟王一博的时候,Len意外发现,王一博竟然是知道的。

 

而现在,婚礼将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和王一博结婚了,Katrina却意外的出现在中国。

 

就他美梦将近时分。

 

和当年那副恶心的面孔毫无区别,盯着他的时候,像极了阴沟里的臭虫老鼠。

 

知道这回老鼠提了什么要求么?

 

Katrina说,“你得陪我睡一觉。”

 

疯了么?Le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恼羞成怒,他将事先准备好银行卡仍在了Katrina的脸上。

 

“只有这些,拿着,立刻离开中国,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说完这句他就离开了,背影坚定而决绝,只有微微颤抖的手臂出卖了他此刻的恐惧。

 

而后钻进卫生间疯狂呕吐,那段被要挟,被母亲责骂,被王一博无视的记忆扑面而来,Len像个吸毒成瘾的瘾君子,浑身发抖的坐在饭店里公用马桶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也许和王一博有关,毕竟那人,怎么可以愿意娶他?

 

可这段日子真的太美好了,美好的,像一个梦。

 

肖战原谅了他,王一博也是,甚至肖战……还尽心竭力的帮他策划婚礼。

 

就连王一博对他的态度,都比从前缓和了太多。

 

也许还是不爱他,但就像所有人都看到的那样,那人是真的打算娶他了。

 

让人亲手推翻自己的信仰从是很残忍的,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很快,len拨通电话给王一博。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怎么了?” 王一博问他。声音竟然称得上温柔。

 

“没什么,” len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去探究。

 

他问王一博,“你会和我结婚的,对吧?”

 

“当然。” 王一博说。

 

“你没有骗我,对吗?”

 

王一博轻笑,还是说,“没有。”

 

“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发生什么了吗,你在哪里,需要我去接你吗?”

 

Len瞬间就没了脾气。

 

他很快擦掉眼泪,选择相信。

 

“好,我相信你。” 他说,“你来,接我吧。”

 

“我让司机过去,” 王一博自然而然的说,“我和哥正在考察婚礼场地,这很重要,暂时抽不开身。”

 

Len怔怔地,没了下文,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他仍独自坐在肮脏的马桶上,内心无比荒凉。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王一博要娶的那个人,是肖战吧。

 

在Len丢下银行卡,离开餐厅的半个小时后Katrina收到来自王一博的一笔高额转账。

可他并不在意,只是发短信询问,

 

[你认真的,下个月婚礼,我能娶到他?]

 

这时王一博一只手还搂着肖战,那人正在跟这个婚礼教堂的负责人确定时间。

 

王一博笑了一声,打字回复,[当然。]

 

[他心甘情愿。]

 

 

“在和谁聊天?” 肖战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他一眼。

 

王一博关掉手机,笑着说,“Len。”

 

“他在问场地情况,可能着急了。”

 

肖战怔了一瞬,又把他扭回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王一博同他提了Len。

 

这场婚礼是Len的,肖战不自觉沉默了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将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挪开了。

 

王一博垂眸轻笑。

 

“就订这里吧,直接签字,Len有些着急。”

 

王一博朝负责人使了个眼神。

 

那人很快拿出几份纸质版文件,也有电子版,全英文。

 

肖战的确看的很费劲。

 

下意识的,他打算拿手机翻译,可忽而想起身边坐着个现成的abc。

 

“喂,你甩手掌柜当习惯了!!快来看啊,合同有没有问题。”

 

于是王一博垂眸去看。

 

那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结婚文件。

 

很快,就会落上他和肖战的名字。

 

“没什么问题,签字吧,我们都签。”

 

王一博率先拿起笔,签了。然后递给肖战。

 

肖战有些呆呆看着他,但最后也只是说,“你好草率。”

 

王一博笑着他,“没办法,老婆催太急了。”

 

肖战不自觉身体一僵。

 

自然而然的,他将这声“老婆”,理解为Len。

 

内心莫名酸涩的厉害,肖战用最快速度签了字,不愿被王一博,更不愿被自己参透破绽。

 

“我看是你着急,” 他下意识冷嘲一句。

 

小声嘟囔,“还说不喜欢人家,我看你巴不得今天就跟他洞房。”

 

这句王一博没接,只是垂眸,轻轻的笑。

 

他太过激动了,双手一直在颤,根本说不出话来。就在前一秒,他和肖战成为合法的伴侣,他们的婚姻成了既定的事实。

 

“哥,你和周泽桓,准备如何?”

 

那么最后再给周泽桓一次机会呢?王一博这样想。

 

但也许是看到王一博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吧,肖战内心说不上来的惆怅。

 

他看着王一博,也认真想了想。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不能这么说,但我想,找时间和他见一面吧。”

 

王一博看着他笑了。

 

那么,怨不得他。

 

“就在我的婚礼吧,哥,我想邀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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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是重头戏,没写到,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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